8、心計
“王妃，您不吃嗎？”烏洛蘭本是進斛璿的大帳收拾東西的，卻是發現方才送進來的牛羊肉與馬奶酒依舊全封不動地放在矮桌之上。而斛璿，獨自坐在床沿，低首瞧著手上的牡丹鐲子愣愣出神。
這已是第六日了。剛開始，烏洛蘭送來的吃食斛璿還會瞧上幾眼，如今，她是連頭懶得轉了。
烏洛蘭走近斛璿的身邊，輕聲說道：“王妃，您想吃什麽，烏洛蘭給您做去。這幾日您都沒怎麽吃，可是要餓壞身子的。”
斛璿轉過頭來，感激地對半跪在地上的烏洛蘭笑笑，便扶她起身，低低歎一聲，無力地搖頭。“不必了，我既已嫁了過來，便得入鄉隨俗罷，早晚還是得吃這些東西的。”
彎彎月眉低垂，無盡的哀愁旖旎。斛璿用刀子割了一片牛肉下來，瞧著那紅得發豔的血絲腹中便是一陣翻滾。是以，她又放下刀子，轉了身瞧著帳內那自在搖曳的燭火，眼眸一瞬便黯淡下來。
“烏洛蘭，大王這些日子都在何處過夜？”細算下來，賀蘭臾已有六七日未踏進自己這大帳一步了，斛璿心內忐忑得緊，不知這是好是壞。
“這……”烏洛蘭尷尬地低了頭，漲紅了臉不出聲。
斛璿心內冷冷一笑，心裏自是明白了幾分。斛璿拉了烏洛蘭坐在自己的對麵，臉上堆起燦爛的笑，“無妨，我來這也隻與你親近些，你隻管說便是了。”
“前，前些日子，大王都在箬嵐處，後幾日……後幾，日，都，都在烏洛蘭的小帳裏。”烏洛蘭低著頭，兩隻手緊緊地握著，屏息聽著帳內的動靜。
斛璿冷眼瞧著烏洛蘭，揚聲道：“這是好事呀！做了他的女人，總比一輩子伺候別人好些。隻是，大王可曾說過給你個封號？”
烏洛蘭忽的抬頭，瞧見斛璿真摯的眼眸，便委屈地抽泣起來，細聲說：“王妃可真會說笑，烏洛蘭身份低微，能被大王瞧上已是萬分榮幸了，哪裏有資格去奢求那些尊寵呢？”
聽了烏洛蘭的話，斛璿心內一番盤算後便起身走到烏洛蘭麵前，執了她的手婉言道：“看你這手相，倒不是貧賤之命，日後定是能大富大貴的，說不定……”
斛璿話還未完，烏洛蘭便猛然抬頭，滿臉的喜氣，月牙般的眼睛彎彎墜於眉下，一眨一眨期待地望著斛璿。“王妃，你說的可是真的？”
斛璿低首望著烏洛蘭的臉，越瞧越發覺得她有幾分楚煦女子的楚楚動人，便歡言：“我騙你做什麽呀！車牙箬嵐起先不也隻是個侍女，你瞧她如今雖是沒有封號，卻也這般威風凜凜的。”
烏洛蘭聽了，卻是沒了方才的喜慶，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毫無生氣地坐著，低頭不再看斛璿。
“怎麽了？”
“王妃你有所不知，箬嵐本是我的妹妹，隻因受了大王的寵愛，便全然不把我這姐姐放在眼裏。車牙箬嵐這名字，還是她自己改的，她說，烏洛蘭這姓氏，注定了便是窮苦命，她不是這命。”烏洛蘭低掩了眸子，聲音越發細小起來。
斛璿心裏咯噔一下，不禁莞爾一笑。如此一來，倒真是天來相助了。烏洛蘭天性純良，利用她，讓她和車牙箬嵐反目，這漠地的後宮一角便是燒起火來了。
“當真是想不到，你與車牙箬嵐竟是親姐妹。”斛璿假作歎息，露出愁容，“不過也無妨，姐妹終究是姐妹。再過些日子，我找大王說說，讓他給你個封號，如此，你我便是姐妹了。我比你年長，你若是願意便喚我聲姐姐。”
這番話下來，烏洛蘭早已是喜上眉梢，隻緊緊地握了斛璿的手不能言語。見烏洛蘭跳入了自己的陷進，斛璿反倒是有些於心不忍了。這般純潔的女子，真的要將她也拖下水嗎？可是，她轉念一想，又釋然了。不是烏洛蘭，也還是要有人來做這隻替罪的羔羊的。
“王妃，您還是吃些吧，這麽些日子下來，你都沒有吃什麽東西，身子會撐不住的。”烏洛蘭蹲在斛璿的身邊，為她整理好了刀具。
斛璿執起那光亮的刀，將牛肉割好送進了嘴裏。許是心內有了算計，牛肉仿似變成了奇珍異膳，斛璿嚼地也起勁了。
忽而，帳外一陣吵鬧，不待斛璿說話，烏洛蘭便掀開了帳簾去外頭瞧個究竟。斛璿放下刀具，尾隨烏洛蘭走到了外頭。還未看到什麽，便聽到車牙箬嵐高聲叫囂著，應是在責罰婢女吧。說來也怪，自從斛璿被封了王妃後，王妃的待遇反倒是車牙箬嵐享受著。斛璿微微一笑，提起裙裾便婀娜地踩著蓮步朝聲音傳來的氈包行去。
“箬嵐妹妹。”還未進帳，斛璿便柔柔地喚了一聲，待帳內沒了動靜她才掀開帳簾低身進去。斛璿一進去便被嚇了一跳，帳內一片淩亂。罐子的碎片扔了一地，幾個婢女正俯身撿碎片。車牙箬嵐一隻腳踏在桌麵上，一隻手插在腰間，儼然一副山寨女盜匪的氣勢看著斛璿。
斛璿抿了抿了嘴唇，將笑意生生下了下去，她踮著腳尖躲過碎片走到車牙箬嵐身邊，輕輕一語，車牙箬嵐麵上便是掛不住了。她急忙將踏在桌上的腳給收了回去，兩隻手不停地相互揉搓，不知該放哪。
車牙箬嵐皮笑肉不笑地拉了斛璿的手，往矮榻走去。“呃……這，這我倒是不曾想過。”
“妹妹這性子也當真是太急，還是改改好。”斛璿隻微微一笑，便隨著她一同坐在那矮榻上。
烏洛蘭靜靜地站在一角，看著自己錦衣華服的妹妹，再看自己一身樸素的著裝便羞紅了臉，隻得低下頭去。一低頭，她便看見自己腳上那發白的藍靴，心內更是泛起陣陣酸澀。
與車牙箬嵐搭話的斛璿卻是時刻注意著烏洛蘭，見此狀，她便暗自笑道，此甚好，有了比較便會有不平衡，這般，才有我下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