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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二章 大戰前的溫柔

  終年陰雨霏霏的龍鬚谷到了冬天卻驀然一變,寒冷的風吹散了綿綿不休的細雨和濃霧,難得一見的太陽坐在龍涎堡的拳頭雕塑上方,冷空氣就是從那裡盤旋而下,如果深深的吸上一口,冷氣就會從鼻子一直冷透到腳心。


  清晨,萬事萬物都還沒醒來,酒旗卻在風中招揚,一名酒客卧倒在台階上,打鳴的公雞從屋檐上跳下來,落在酒客的背上,他仍然呼呼大醒,嘴裡噴出的酒氣讓公雞撲扇了兩下翅膀。


  對面的鐵匠鋪開門了,厚重的木板門被鐵匠學徒一扇一扇的取掉,腰圓腿粗的老鐵匠從昏暗的鐵匠鋪里走出來,站在大街上,朝著太陽伸了個懶腰。隔壁的商肆里有位南楚來的商人,正在嘀嘀咕咕的抱怨著今年的龍涎草又比往年貴了許多。


  鐵匠學徒把店裡面陳列的鎧甲與兵器搬到外面,暴露在太陽下,陽光疊下來,鎧甲和兵器上泛著魚鱗一般的光芒。老鐵匠活動了一會四肢關節,走到爐子前,擰起了一柄鎚子,叮叮鐺鐺的敲起來。卧在酒肆門口的酒客仍然沒醒,公雞在他的頭髮里找到一條蟲子,然後心滿意足的離去。


  一隊頂盔貫甲的士兵從鐵匠鋪門前經過,他們穿著全身甲,戴著尖尖的頭盔,有的舉著長戟,有的挎著重劍,沉重的步伐把巷子里的青石道踩得咔嚓咔嚓響。酒客還是沒有醒,嘴巴一下一下的蠕動著,好像在說夢話。


  「給他送碗酒去。」


  凹凸不平的盔甲在老鐵匠的鎚子下變得光滑平整,鐵匠學徒抱了一壇酒來,老鐵匠喝了一口,臨時起興正準備朝著盔甲噴上一口,卻又頓住嘴巴,吩咐學徒給那個卧在酒肆門前的酒客送碗酒去。


  鐵匠學徒走到對面,把酒碗放在灑客的鼻子前面。


  「香,真香。」


  酒客蠕動著鼻子,沒有睜開眼睛,用紅嗵嗵的鼻子追逐著香氣的來源。最終,他閉著眼睛用嘴巴咬住了酒碗,像是狗喝水一樣用舌頭舔光了碗里的酒,打了個酒嗝,抱著腦袋繼續睡。


  「酒鬼。」


  「哈哈哈。」


  鐵匠學徒嘟嚷了一句,老鐵匠掄起鎚子哈哈大笑,已經走遠的士兵們回過頭來,看著酒客搖頭直笑。就在這時,酒肆的門『吱嘎』一聲開了,從門縫裡探出一隻腳來,那是一隻無比纖細的腳,上面套著軟軟的繡鞋,鞋子與腳身完美的貼合在一起,幾乎分不出你我,腳踝沒有顯露在外,只能看見圓圓的一小團,很是精巧,鞋頭綉著一隻蘭花,美麗而不妖艷。


  《蘭泌苑》的頭牌艷姬蘭沁兒並不妖艷,小巧的眉目,玉珠般的鼻子,溫潤的嘴唇,穿著白底而藍邊的深裙,滾邊上也綉著一朵朵蘭花,遠遠一觀,猶如蘭花初放,清新宜人,近而察之,嘴角有兩個酒窩,一笑起來,格外恬靜。


  「唉呀,你什麼時候來的?」


  「早,早就來啦……」


  「快起來,地上涼。」


  「不,不涼,一點都不涼。」


  蘭泌兒蹲下身子,想把酒鬼給扶起來,可是酒鬼卻抱著腦袋與酒碗就是不肯起來,嘴裡還囫圇不清的嘟嚷著,急得她臉上飛起了一層紅暈。


  酒鬼太沉了,還扭來扭去的,蘭泌兒扶了幾次都沒把他扶起來,反倒險些被他給扯入懷中。


  「哈哈哈……」


  老鐵匠笑起來,街坊鄰居也都掩著嘴偷笑。


  聽著笑聲,蘭泌兒更急了,一張臉紅得滲血,眉眼卻絲絲入媚,直到這一刻才顯露出妖嬈的美態。她皺著眉頭想了一想,眸子霍然一亮,從懷裡掏出個精美的小酒壺,擰開壺蓋,把壺嘴對著酒鬼的鼻子,用手輕輕的扇著。


  酒香一縷縷往酒鬼的鼻子里鑽,酒鬼不停的皺著鼻子,眼睛依然沒睜開,脖子卻仰了起來。


  蘭泌兒一下一下的扇著酒香,一點一點的抬高酒壺。於是乎,喜劇的一幕出現了,就見那酒鬼雙手按著地,抬起脖子,身子,直到完全的站起來,根本不需要人扶。酒香就像是一條繩子,把他給吊了起來。


  一干看客瞠目結舌。


  酒鬼睜開了睡眼惺忪的眼睛,看著眼前的美人兒,迷迷茫茫的還沒分清,卻一把奪過她手裡的酒壺,仰著脖子一陣灌,贊道:「好酒,好酒!」


  「我是誰?」


  蘭泌兒溫婉一笑,俏皮的問道。酒鬼喝光了酒,把酒壺掛在腰上,色眯眯的看著蘭泌兒:「能釀出如此美酒的人還能有誰?當然我的細君,蘭泌兒。」


  「細君?」


  蘭泌兒的眸子里汪起了一層水霧,端在腰上的指尖不停的翹動著,細君是妻子的另一種稱呼,她是《蘭泌苑》的頭牌艷姬,而站在她面前的酒鬼卻是來自燕國的貴族,他的姓氏昭示著他的身份,燕國三大姓中的管氏子弟,管落風。


  蘭泌兒當然想嫁給管落風,做夢都想,儘管她是一個艷姬,但卻守身如玉,平生只有一位恩客,那便是管落風。可是,一位身份尊貴的貴族怎會娶一個艷姬為妻?

  「你是在說酒話嗎?」蘭泌兒的聲音有些顫抖。


  「不,你就是我的細君。」


  太陽落在管落風的額頭上,年輕的貴族眼睛無比真誠,額頭上泛著汗水,神情還有些緊張:「你願意做我的細君嗎?我什麼都沒有,除了這張嘴巴和肚子。它們只會做一件事,那就是喝酒。」摸了摸肚子,尷尬的一笑。


  蘭泌兒媚著眼睛笑起來,笑容特別好看,兩個酒窩深深的陷了進去:「你還有一匹馬,又瘦又臟,你就是騎著那匹馬撞上了我的馬車,你根本沒有受傷,卻賴在地上不肯起來,還訛詐我,要是不肯給你就酒喝,就要把我搶去做,做……」她說的是她與管落風初次見面時的情景,那時的管落風落魄潦倒,憊懶的就像是個無賴,當然,他現在也沒好到哪兒去,仍然是個落魄潦倒的無賴。


  「做什麼?」管落風聳了聳肩。


  「細,細君。」


  蘭泌兒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脖子都紅透了,一顆芳心卻伴隨著腳尖上的蘭花顫動。


  管落風摸著腦袋傻笑。


  陽光落下來,糾纏著兩人的影子,美好的一如這冬天。


  「鐺鐺鐺,鐺鐺鐺。」


  老鐵匠把鎚子掄得更歡了,整個龍涎堡的人都知道,這一對小兒女很是般配,去他的貴族,去他的艷姬,去他的尊卑禮儀,龍涎堡可不是別處,龍涎堡里的男人欣賞女人就要娶她做細君,女人喜愛男人就要做他的細君,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難道不是嗎?你哪隻眼睛看見了不是,老子一鎚子錘死你!

  「我說若如何,只要你一提,別人肯定願意嫁你!你偏不信,還給了老子兩拳!」


  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來,扶風擇翼從巷角轉出來,手裡捧著一張麵餅,嘴巴里包得鼓鼓的,背後的大氅在風裡張揚,他的腰上懸著劍,鎧甲上有一道裂痕,臉上也有一道細微的傷口,兩隻眼睛又黑又腫,像是被誰給打了兩拳一樣。他走到酒肆門口,大大咧咧的站在台階上,俯視著越聚越多的人群,突然回過身,拍著管落風的肩膀,哈哈大笑:「現在就成親,抱著新娘子入洞房去吧。」


  「入洞房,入洞房!」


  眾人鬨笑起來。


  「合巹酒已經喝過了,現在就拜天地入洞房吧。」老鐵匠把鐵鎚一扔,從兵器架上找了把趁手的重劍,不知何時,他已經穿上了一套鎧甲。


  走到巷子口的士兵們迴轉過來,把巷子塞得水泄不通,巷子外面也聚滿了戰士,他們無一例外的都穿著鎧甲拿著兵器,神情肅穆。馬廄被打開了,一匹匹的戰馬被牽了出來,套上了馬鎧,戰車從四面八方湧來,聚在拳頭雕塑的正下方。陽光落在戰車上,戰馬上,戰士的盔甲上,為它們註上了驕陽的顏色。


  龍涎堡里的女人們看著這些驍勇的戰士,把珍貴的龍涎草花置放在他們的腳下。龍涎草是綠色的,代表著生命與希望,它的花苞卻是白色的,像征著純潔的忠誠與勇敢。


  每一個龍涎堡人都知道,最後的戰爭即將來臨。


  強大的敵人截斷了背後的河流,龍涎堡的水源已然嚴重不足,敵人從乾涸的暗道湧進來,領主大人已經在暗道口守了半個月,每日都在廝殺。直到昨夜,暗道終於失守。扶風擇翼不得不命人用石頭把暗道口堵起來。然而,堵住了暗道口,卻堵不住慌亂的人心。


  「我們要戰鬥,不要像烏龜一樣低著頭!」


  士兵們在暗中怒吼,龍涎堡里的男人都在咆哮,敵人的拋石機每天都在向城牆拋石頭,雨點一樣的石頭擊打在城牆上,噼里啪啦的亂響,敵人的雲梯像樹林一樣聳立,他們像螞蟻一般爬滿了城牆。儘管一時半會還攻不進來,但是每一個戰士都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來吧,光明正大的一戰,最後的一戰!龍涎堡里的人不會畏懼死亡,男人不會,女人也不會!」


  「嗚,嗚嗚……」


  滄涼的號角聲響起來了,扶風擇翼翻上馬背,扭過頭來,朝著站在酒肆門口的管落風裂嘴一笑:「你們先洞房,等老子回來再喝喜酒!」


  「回來再喝喜酒!」


  「喝他個痛痛快快!」


  士兵們轟然大笑。老鐵匠揚著鐵劍,一張臉漲得通紅,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血澎湃過了,男人就該這樣,喝最烈的酒,睡美的女人,把最滾的熱血撒在最熱愛的土地上。


  管落風從台階上走下來,攔在了扶風擇翼的馬頭前。


  扶風擇翼怒道;「老子是去打仗,不是去喝酒,你跟著老子幹嘛?」


  「我說過,我會和你一起。喜酒,得勝回來再喝!」說著,管落風回過頭來,朝著淚眼盈盈的蘭泌兒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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