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飛鳥難渡的天鷹咀
下雨了,稀蒙稀蒙的雨飄滿了天空,遠方的障障青山被細雨一裹,就像羞澀的少女蒙著半張臉,婉約而又神秘。
「軋軋軋……」
怪異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士兵們紛紛抬頭望去,一隻黑色的鳥穿破了雨幕,扎入了千刃懸崖,竄到了那站在懸崖上的人的手臂上。
怪鳥在那人的臂甲蹦來蹦去,它只有一條腿。
「或許,我該給你起個威風點的名字了。」
那人騎在馬上,身上穿著嶄新的鎧甲,左胸綉刻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肩上披著大氅,大氅的尾端覆蓋著馬屁股,上面也綉著條青龍,頭盔上的盔纓也是青色的,像是馬尾一樣垂下來遮住了脖子,腰甲上沒有纏劍袋,背後卻負著劍匣,那劍匣很是精美,上面綉著奔日朱雀,劍柄凸現在劍匣外面,又從肩頭上冒出來映襯著臉頰,他長得太好看了,細長的眉毛,翹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巴,精緻的下巴,臉上泛著玉一般的光澤,彷彿吹彈得破,因此,他不得不在嘴唇上方貼了撮假鬍子,這樣,看上去就不再那麼柔美。
他是殷國的君侯,殷無忌,另外他還有一個名字,小虞。
「該給你起什麼好呢?一點黑,黑啾啾,黑霸王,黑不隆冬,你喜歡那個?」
他拿著一塊肉逗弄那黑鳥,那鳥伸著嘴巴竄來竄去卻夠不上那塊肉,只得轉著一對麻豆大小的眼睛『軋軋軋』的亂叫,顯然,它對這幾個名字都不滿意。
「喜歡黑不隆冬嗎?要是你喜歡,就把嘴巴伸過來。」
「軋。」
他才剛剛把肉湊過去,那鳥一口便街了個正著,咕嚕一聲吞了下去,用翅膀拍打得著肚子,顯得很是得意。他呆了一下,莞爾一笑:「好吧,看來你真的喜歡黑不隆冬。」
「軋軋軋。」
黑鳥飛走了,一頭紮下千刃懸崖。它貼著懸崖往下飛,勁風呼嘯,怪石嶙峋,彷彿永遠也飛不到底,就見那一點黑色慢慢的沉沒在了茫茫的峽谷里。
這裡是天鷹咀,位於瀾丘城的南面,兩側是巍峨的青山,屬於落日山脈以北的支脈,中間有條長達一百二十里的大峽谷,八條細長的河流從大峽谷向四面八方延伸,所以,這條大峽谷又叫龍鬚谷。這裡的氣侯極其潮濕,因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幾乎有一大半的日子都在飄著濛濛細雨。原本,這裡是殷國與宋國的交界線,天鷹咀則是天然的絕壁要塞,然而,二十多年前,宋國在一個大雨天里翻過了天鷹咀,滅亡了殷國,把南面的千里方圓納入了宋國的版圖。如今,殷國在灰燼中重生,這裡又成了生與死,存與亡的分界線。
從上往下看,看不到底,只能看見濃霧蒸騰,彷彿龍鬚谷里真的有條龍正在霧海里翻滾。從下往上看,景色極為壯觀,光凸凸的千刃懸崖是天鷹的胸脯,兩側的青山是天鷹的翅膀,而在那懸崖的最頂端憑空又突現一座小山,那山就像是具鷹頭,歪著腦袋的鷹頭,它的嘴巴抵著左面的山顛,又彎又長的嘴喙微微張開,嘴巴里有條陰冷而危險的索道,沿著這條索道可以進入天鷹的肚子,然後順著肚子里的盤腸爬出天鷹的**,而那時,便進入了瀾丘境內。二十二年前,宋國便是經由這條索道進入了殷國境內,打了殷國一個措手不及。
當然,天鷹咀易守難攻,號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殷國自然在這裡設下了重兵,不過,堡壘往往是由內部攻破的,當年宋蠻子收買了駐守在這裡的將士,贈給了天鷹咀的領主八十名美女,五十輛戰車,珍品奇玉無數,最終兵不血刃的打開了天鷹的嘴巴。
而現在,風水輪流轉了,公孫一白故計重施,雖然他沒有美女,也沒有那麼多的戰車和寶貝,但是他卻有一張顛倒黑白嘴巴,大半年前,他孤身一人來到這裡,指著遠方,告訴那位領主,宋伯約已經瘋了,宋國也快滅亡了,若想報仇血恨,就不能再等待了。然後,他伸出手,看著年已老邁的領主。最後,年老的領主也伸出了手,與公孫一白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他要報仇,為他的兒子報仇,他的兒子是宮庭近衛軍的首領,僅僅因為犯了一個小錯,便被宋伯約砍了頭,這樣的封君不值得讓人效忠。
雨漸漸的大了,由一絲絲變成一竄竄。
龍鬚谷上方的霧海蒸騰得愈發厲害,座下的戰馬撲扇著眼睛,一步步向懸崖走去,彷彿想跳到那霧海里,美美的洗個澡,眼見它就要馱著身上的主人跳下去,脖子上卻猛地一緊。
「這裡很美麗,我卻不想死得這麼早。」
小虞勒住了馬,長長的睫毛上掛著一汗霧珠,很是美麗。她眨了眨眼睛,那些霧珠被眨掉了,卻浸入了那雙大眼睛,看上去霧蒙蒙的,溫婉如水。
士兵們在索道的隘口處看她,有一名士兵看得太神,險些一頭栽下去,趕緊抱住索柱,兩隻腳晃在外面,手裡的長戟無聲無息的掉下去,很久,很久,沒有聽到回聲。
「君上,君上!」
有人在隘口處大聲呼喚,小虞扭頭看去,見那士兵還抱著索柱晃來晃去,極是危險又是很滑稽,她情不自禁的笑了一笑,誰知,就是這嫣然一笑,那正想晃到崖壁上的士兵看得失了神,手上一松,慘叫了一聲,往下墜去,只得幾個呼吸便沒了身影。
「唉。」
小虞皺著眉頭,幽幽一嘆,翻下馬背,牽著馬朝天鷹的嘴巴走去。來到索道口,一眼便見對面站著座鐵山,那人身形極為雄壯,就像是一個鐵石澆注的巨人,身上穿著厚重的板甲,沒有戴頭盔,粗壯的脖子上頂著一顆光溜溜的腦袋,強壯的胸膛上纏著鐵鏈,那些粗如拇指的鐵鏈綁著背後的戰錘,那是一柄碩大的戰錘,錘面足有磨盤大小,他就那麼隨意的一站,一股無形的壓力便撲面而來。可是,這樣的一個天神巨漢此刻卻摸著光溜溜的腦袋,一臉無奈的看著面前的索道,他不敢過來,深怕一個不小心便將索道給踩踏了,於是,他只能沖著小虞一邊招手,一邊嘿嘿嘿的笑著。
索道是從懸崖上硬生生鑿出來的,寬不及五步,邊緣處攔著木柱,因為年月久遠,有些木柱已然缺失,地面很滑,稍不留神就會和那名士兵一樣。小虞牽著馬,小小心翼翼的走著,不時要低頭避過突起的尖石,那馬也極有靈性,每到這樣的地方便會跪在地上,用膝蓋前進。
短短五百步的距離,小虞卻足足走一刻鐘,等到了隘口上,她的額頭已滿是汗水,而那匹馬也歡嘶了一聲。
真是一條死亡之道啊。
「小,君上,按我說啊,我們乾脆把這條索道給毀了,那樣魚羅夫也就進不了瀾丘,而我們也可以離開這個該死的鬼地方了。」
光頭熊戰摸著腦袋說道,他很不喜歡這裡,終日陰霧霾霾,看不見太陽的模樣,空氣里瀰漫著潮濕的腥腐味,往牆上隨便一摸就是一把青苔,在這裡待久了,整個人都會發霉。
小虞道:「如果你想毀了這條索道,有人會和你拚命。」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