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喋血酒肆
狂妄的笑聲還沒有落地,幾名披甲帶劍的武士便簇擁著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人闖進了酒肆,這人穿著華麗的錦袍,可是那件寬鬆的錦袍卻被他那過於肥碩的體形撐得快要爆裂開來,乍然一看,活像是一座移動著的肉山。
老掌柜一見這人便神色大變,忙不跌的迎出來,誰知,他剛一離開櫃檯便被一名武士一把給擰了起來。
武士高高的舉著右手,老掌柜就像一隻瘦弱的雞崽一樣在他的手下掙扎,臉色越漲越紫。
肉山一屁股坐在櫃檯後面,抖著滿臉肥肉,吩咐武士:「放他下來,放他下來,勒死了他,誰替我斟酒?」
武士重重的把老掌柜扔在地上。
「是,是是,老闕頭來給領主斟酒。」
老掌柜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從地上一咕嚕爬起來,一邊替老掌柜斟酒,一邊悄悄地對那躲躲閃閃的小二連連使著眼色。
小二猶豫了一下,鬼鬼祟祟的朝後院摸去,但是他們的舉動早就被那些武士給看了清清楚楚,小二前腳方一提起,一個魁梧的武士便搶先一步堵住了他。那武士二話不說,提起拳頭,猛地一拳砸過去,將那小二砸得鼻血橫飛。小二瞪大著眼睛正欲呼痛,那武士又拔出了劍,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的看著他。於是,小二捂著嘴巴,硬生生的把那慘呼又吞進了肚子里。
這一番舉動來得實在太快,等酒客們反應過來時,那武士已經一腳將小二踹飛,打橫飛出的身體撞倒了矮案、酒罈、杯盞,霎那間,噼里啪啦的響聲不絕於耳。
老掌柜抱著酒罈,紅著一雙眼,胸膛急劇的起伏,卻說不出話來。
倒是那座肉山卻四平八穩的坐著,揮了揮那寬大的袖子:「老闕頭,酒灑了,難道你沒長眼睛么?若是長著眼睛看不清,那要它幹什麼呢?」
老掌柜臉色大變,渾身顫抖不休。剛才擰他那武士欺到他身旁,順手一拽,又將他提了起來,獰然一笑,拔出了劍袋裡的劍,指著老掌柜的眼睛,凝而未動,等待著那肉山點頭。
「豈有此理!」
終於,有人忍不住大聲喝道。
那肉山正在慢悠悠的喝酒,一聽有人出頭,臉色驟然一冷,一拳頭錘在酒碗上,陶土做的酒碗頓時被錘得稀爛,渣片四下亂飛,他抬起頭來,擦了擦手,看著那個怒髮衝冠的士子,淡淡地問:「既然你說我豈有此理,那麼,想必你是個講道理的,你且說說,我如何無理?」
那士子愣了一愣,揚著一張因憤怒而漲紅的臉,大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上有君臣之禮,下有臣子之法。我且問你,這酒家何錯之有?何罪之有?又哪裡犯了王法?倒是你,身為貴族臣子,不知修身養性,卻知魚肉鄉里,欺凌弱小,定為蒼天所不容!」
「蒼天?王法?哈哈。真是一群迂腐不堪的讀書人,這裡是大楚的天下,沒有所謂的王法。就算有,那也是我的律法,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屬於我,是我一刀一槍搶來的,嗯,便是從你們的手裡搶過來,你是哪國的士子?」
肉山慢吞吞的說著,一邊說,一邊抓起案上碟盤裡的肉,不住的往嘴裡塞,他吃肉也不見嚼,腮邦不停的鼓動,一塊又一塊的肉便吞進了肚子。
「放開我爺爺!」
這時,一個嬌小的身影衝進了酒堂,正是那個妙齡少女闕兒,她的懷裡還抱著一方木盤,盤中的水鳥肉冒著騰騰熱氣,濃烈的肉味飄香四溢。只不過,此時她那一張美麗的小臉蛋氣得煞白,烏溜溜的大眼睛里滿是淚水,她衝到那武士身旁,左右匆匆一看,找不到趁手的物事,掄起懷裡的木盤就向那武士潑頭砸去。
盤中的鳥肉與鳥油都是剛出鍋的,滾燙如沸,那武士一時不慎,被砸了個正著,頓時,臉上被潑爛了一層,吃痛之下,手底便鬆了,老掌柜趁勢掙扎落地。
「啊,啊啊!」那武士捧著臉慘嚎如鬼,兩隻眼睛好像被燙爆了,濃稠的油水從那稀爛的眼皮下流出來。
老掌柜驚若寒蟬,嘴巴亂抖。闕兒心中也怕,衝到老掌柜身旁,摟著爺爺嚶嗚嚶嗚直哭。
那肉山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場景,一時半會沒回過神來,肥大的手抓著肉頓在嘴邊,綠豆大的小眼睛轉來轉去,突然一聲暴喝:「好啊,竟敢傷我的家臣!來人啦,都與我拿下!」
「諾。」早已等得不耐的幾名武士一涌而上,拉的拉,扯的扯,把老掌柜與闕兒分開,兩人架著老掌柜,一人扛著闕兒。闕兒在那人的肩頭上晃著兩隻小腳,不停的喊著「爺爺,爺爺。」
「且慢!」
就在這時,角落處幾名吃酒的士兵唰地起身,其中領頭的一人快步走到酒堂中,朝著那肉山抱拳道:「昔日,闕大哥待莫都尉不薄,還請莫都尉手下留情。」
「情?」
肉山笑道:「哈哈,闕猛命不好,死得早。不過,他若不死,我又怎能掙得這個都尉?這樣說來,我是得念念舊情,嗯,放心吧,我如今是貴族,貴族豈會草菅人命?今夜,我便會與他的女兒成親,至於老闕頭,我也會留他一命。如此一來,也算是替他扶孤照弱了。」
「莫都尉!」士兵首領臉色一冷,挺前一步。
「滾開!!」
肉山雖胖,嗓門卻極大,一聲暴喝震得人耳鼓發麻,在這一瞬間,他的身上暴發出一股凌厲的氣勢,竟將那士兵首領震得連退數步,而他卻得勢不饒人,搶過一名武士手中的劍,挺前幾步,一劍插入那士兵首領的胸膛。
「在垂雲渡,我就是王法。」
鮮血從士兵首領的胸口與嘴巴里溢出來,順著劍身往下滴,把乾乾淨淨的地板染紅了一灘。士兵首領按著胸口,直挺挺的往後倒,瞪著眼睛死不瞑目。
酒肆里鴨雀無聲,那名正準備跨步而出的士子軟軟的坐下來,其餘的人紛紛低下了頭,而剩下的那幾名士兵一臉怒容,卻敢怒而不敢言,就連那個粗豪酒客的呼嚕聲都弱了下去。
「噗。」
與此同時,那個一直低著頭喝酒的年輕貴族手裡的酒碗裂了,酒水從手指縫隙處泄下,他抬起那張黯黃色的臉,淡淡的看向大刀闊斧往外走的肉山,以及正在武士肩頭掙扎不休的闕兒。
闕兒不再哭鬧,死死的咬著嘴唇,拚命的用拳頭錘打武士的腦袋,可是她的力氣太小,根本傷不著別人分毫,淚汪汪的大眼睛里滿是悲傷與絕望。
「侯子,是一名新晉的七等男爵。」身旁的騎士冷聲道。
「嗯,殺了。」年輕貴族看著闕兒的眼睛,輕輕地說道,聲音居然很溫柔。
「諾!」
十幾名騎士在一瞬間暴起,他們彷彿是一群出籠的猛獸,又像是一股強烈的颶風,沿途將一切事物輾得粉碎,倉促迎戰的武士哪裡是他們的對手,不過幾個呼吸之間,人頭便撲落落的在地上亂滾。
那肉山倒是有一身蠻力,揮著鐵劍亂砍一通,可是卻逃不脫死亡的宿命,他被一名雄壯的騎士從背後插了一劍,那一劍直接從他的脖心插入了肚子,血水汩汩往外冒,因太急促,那騎士抽劍之時,帶起了一股血潮,把那騎士的臉糊得猙獰如鬼。
或許是太胖的原因,那肉山一時未死,像條肉蟲在地上痙攣,死死的瞪著角落裡的年輕貴族,嘴裡的血像氣泡一樣不住的噴洒。
「帶過來。」
「諾。」
雄壯的騎士拖著肉山走向年輕的貴族,地上留下一道駭目驚心的血跡,就像是把掃帚浸泡在血水裡,然後再用來掃地一般。
所有人目瞪口呆,大氣也不敢出。
年輕貴族冷酷無情的看著肉山,緩緩的搖了搖頭:「大楚,不是蠻夷,大楚,是有王法的。你嗜殺妄為,該有此報。」說著,厭惡的瞥過頭,向雨蓬外的花圃看去。
陽光下的紫蘿蘭,柔弱而小巧。
「嘎吱。」輕微一聲脆響,雄壯的騎士搬斷了肉山那殘破的脖子。殺人者總是被殺,或許,在殺人之前,他們是想不到自己也會有死亡的那一天,而那時的場景,不論是貴族還是平民都一樣,只能像條死狗蜷縮在血泊里。
「嘶啦。」
肉山剛剛倒下去,不,準確的說,應該是雄壯的騎士剛剛搬斷他的脖子,那一直趴在案上呼呼大睡的粗豪酒客動了,一動即若雷庭萬均,寒光乍射,逼得人睜不開眼,就在那寒光暴現之時,粗豪酒客踩著矮案抱著劍,朝著年輕的貴族撞來。
劍尖,直指年輕貴族的背心。
「鏘,嘶啦。」
眼見年輕的貴族即將死在這一劍之下,異變突起,一名瘦俏的騎士后發而先至,竟然與千均一發之際,抬劍架住了粗豪酒客的劍,兩劍交接,拉起一陣火星四濺,把那酒客帶得一歪,同時,那雄壯的騎士反手一劍,插入了粗豪酒客的喉嚨。
「啪嗒。」
粗豪酒客掉在肉山的屍身上。
年輕的貴族慢悠悠地回過頭來,漠然的看著粗豪酒客那不甘的眼睛:「真想問問,你是誰派來的,竟然如此愚蠢,哪有人一邊喝酒,一邊往地上吐的?」指著不遠處的酒案,在那案下濕漉漉的一灘。
「呃啊。」
粗豪的酒客轉動著帶血的脖子,彷彿想要看一看那令自己露出馬腳的地上,然而,現實是殘酷的,他的脖子只轉到一半便軟塌塌的垂在了肉山的背上。
兩個意圖殺人的殺人者,都死了。
血水染紅了簡陋的酒肆,酒客們悄悄的起身,悄悄的離去,老掌柜癱坐在地上,極度恐懼的看著那滿地的鮮血,闕兒衣衫零亂,頭髮披散在臉上,驚恐的看著年輕的貴族,她渾身都在顫抖,心裡卻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她說不清楚那是什麼,隱隱約約,有束花在一瞬間綻開。
「楚舞。」年輕的貴族走向闕兒,他一直看著她的眼睛,一眨不眨。
「闕,闕兒。」
闕兒像只受驚的小白兔,她怔怔的看著他伸出來的手,猶豫著。過了一會,她咬了咬嘴唇,顫抖的伸出手。
楚舞微一用力,把她拉了起來。
「蹄它,蹄它。」
馬蹄聲從遠方響起,一隊彪悍的騎士騎著雄健的戰馬向酒肆奔來,領頭的騎士掌著一面大旗,上面綉著一隻在閃電中翱翔的火鳳凰。
雷雲血鳳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