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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真假風輕夜

  出雲城是余國最大的城池,也是余國的都城,余國是個百乘小國,方圓不過三百里,人口不足十萬,帶甲之士剛剛滿萬,不過,出雲城卻很是熱鬧,它是連接大雍、強齊與燕國之間的樞紐,南來北往的行商與旅人大多會在此地聚集,或是東走,或是北上,或是南下。因此,出雲城裡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一大早,太陽剛剛升起,出雲城便迎來了朝歌青騎,城中的居民聽說朝歌青騎來了,紛紛聚於道旁圍觀這支景泰王的近衛軍,他們騎著矯健的戰馬,披著青綠色的風氅,那長長的風氅拖曳在馬屁股上,正中央的位置綉著君臨天下的五爪金龍,太陽落在上面泛著耀眼的光芒,而那些朝歌青騎人人頂盔貫甲,只餘一雙眼睛從盔縫裡透出來,目光堅毅,千人如一人,就連馬蹄的起伏也是一致。


  這是一支裝備精良、歷史淵源久長的重甲單騎,它始建於武英王,最初只有八百人,但是其中的每一個人都是一方諸侯,數百年過去,八百諸侯依然在向朝歌城派遣子嗣,可是朝歌青騎卻不再是貴族們的專享,如今,號稱天下第一騎的朝歌青騎在大將軍風輕夜的率領之下來到余國,做為一方諸侯,余君當然得親身來迎。


  余君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蓄著一把修剪的很整齊的小鬍子,目光炯炯有神,他站在六匹馬拉著的戰車上,遙遙看著朝歌青城穿過一望無際的人海,向自己湧來。


  他們來得恰是時候,余君心想。


  數日前,伐楚大軍正式向江北進發,在雍公的召令之下,做為大雍的屬國,余君也派遣了三千兒郎跟隨雍公一起出征,此次伐楚聲勢浩大,雍燕聯盟有二十萬人馬,齊魯聯盟更是號稱三十萬大軍,就算如此,三位萬乘之君也並未舉傾國之力,畢竟這是一次長途遠征。不過,對於余國而言,抽調走了三千人,卻是傷筋動骨了。而那三千人正是駐防在旬日要塞的將士。


  此際,余君眯著眼睛看鐵騎滾來,他不得不眯著眼睛,因為朝歌青騎越來越近,太陽照在那錚亮的盔甲上泛著日暈般的光輝,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單論賣相,朝歌青騎的確是天下第一。


  余君在心裡笑笑。


  「蹄它,蹄它。」


  馬蹄沉沉的落下,濺起地上的黃沙,那起伏著的青綠色海洋在領頭騎士的一聲號令之下,齊齊頓住了腳步。


  余君打量著風輕夜。


  風輕夜也在打量著他。


  余君看不見風輕夜,風輕夜卻能看見他。真是傲慢的朝歌青騎啊,見了諸侯也不卸去頭盔上的面甲。


  不過,畢竟朝歌青騎代表的是天下共主景泰王,余君心中雖有些許不滿,卻也不至於顯露聲色,即命他的巫官高聲唱頌著武英王,以及歡迎風輕夜與朝歌青騎的到來。


  等到巫官拖著嗓子唱罷頌辭,簡單的向昊天大神回稟之後,風輕夜驅馬走到余君的車駕前,翻身下馬,向余君致意,並拿出了景泰王的手諭。余君細細的驗過手諭,邀請風輕夜入宮一敘,以全賓客之禮。


  風輕夜卻道:「因王命在身不敢久留,待他日復命歸來,風輕夜再向余君請罪。」


  余君愕然,卻點了點頭。


  巫官捧出了的節旌,風輕夜雙手托著節旌步步後退,待至馬旁,將節旌插在馬面上方,翻上馬背,向余君彎腰行禮。


  余君微微點頭,算是還禮。


  禮成之後,朝歌青騎並沒有在出雲城盤桓逗留,他們來得突然,去的讓人始料未及,當那青綠色的海洋消失在出雲城東門,太陽才剛剛掛在城牆上的箭樓,圍觀的人群轟然炸響。


  一名余國人忿忿不平:「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怎可如此無視我余國?」


  有人介面道:「正是此理,風輕夜出身貴胄,乃是殷王之後,武英王定鼎天下之時,賜反戈導正的殷王十五子以風姓,世襲一等侯,論身份地位,風輕夜卻不遜於余君。」說話的是個商人,顯然不是余國人。


  方才那個余國人怔住了,余君不過是個子爵,而這還是自封的,並未得到景泰王的認可。


  如今的天下,諸侯們地盤大了,自然想把各自的爵位也升上一升,畢竟都是一國之君,理論上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然而,朝歌城卻不然,歷任君王都牢牢把控著爵位,以此向天下告示,天地乾坤,上規下矩,各自爵位已然鐫刻在九鼎之上,豈能輕易更改?是以,除了少數幾位諸侯因功勛著著,或是太過強盛,朝歌城迫於壓力之下,不得不升其爵位,這一類,譬如雍公,又如齊侯、燕侯。但是,大部份的諸侯卻欲求不滿,他們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封自升,然後派人去朝歌城,向景泰王委婉的請罪,景泰王鞭長莫及之下,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採取不認可,不反駁的態度。不過,也有例外者,就如那大江之南的南楚,從子爵一直升到侯爵,近來更是揚言要居公稱王,卻並未派人去朝歌城請示,簡直就是關起門來自行其事,視景泰王如無物。


  尊貴的世襲一等侯風輕夜率著朝歌青騎向太陽升起的地方進發,而他當然不是風輕夜本人,其實是個喬裝打扮的奴隸販子。


  此刻,在那出雲城的人群里,有一輛馬車悄悄的駛離了人海,向城東的《墨香樓》行去。《墨香樓》是天下第一樓,在中州大地上有數十間酒肆,主肆在雍都,這裡是分肆,但就算是分肆,也是出雲城最大的酒肆。


  正是五月末的季節,素雅的櫻指花開得爛漫無瑕,一束束、一簇簇爭相綻放。天下人都說,雖然不知墨香樓的主人是誰,卻一定是個素潔淡雅、纖塵不染的女子,要不然,怎會如此喜愛櫻脂花,但凡是有墨香樓的地方,就有櫻脂花。花鬍子便對此頗是認可,她看著車窗外那雪中透紅的櫻脂花,又回過頭來悄悄的窺視自己的東主,心想,世人說的對,也不對對,我們家東主確是纖塵不染,但卻比任何一束櫻脂都要美麗。


  「花鬍子,你在看什麼呢?」


  雪衣女子低著頭認真的較弦,眉頭微微皺起來,近十年過去了,這面古瑟她還沒有修好,不過,她一如既往的確信,終有一天,她會修好它的,是的,肯定會修好的。


  名叫『花胡』子的侍女笑道:「東主,你說今天見到的那些朝歌青騎還有風輕夜是真的還是假的?」


  窗外飄著落花,雪衣女沒有抬頭,一邊較著弦,一邊輕聲道:「美人舌,你來回答她。」


  「是。」


  面目嬌好,儀態大方,氣色沉穩的另一名侍女答道:「據八百里快騎來信,以及渡鷹帶來的消息而言,風輕夜與朝歌青騎兩個月前便離開了朝歌城,不過,他們卻只是剛剛翻過了三百里天脈走廊而已,在那天脈走廊的後面,還有十八盛情難卻的諸侯正在等待著他們,所以,這裡的風輕夜必然是假的。」


  雪衣女子道:「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花鬍子奇道:「若不是風輕夜與朝歌青騎,那我們今天看見的人,又會是誰呢?」


  雪衣女子歪頭看了『美人舌』一眼,『美人舌』恬靜一笑,對那活潑可愛的『花鬍子』道:「依我看來,今日所見之朝歌青騎氣勢如虹,絕非等閑之輩,不是那等歷經生死、百戰而餘生的精銳悍卒豈能做到動靜如一,令行禁止?花鬍子,你仔細想想,如今這天下,望氣而知的國運的諸侯又會是哪一個呢?」


  「燕國。」


  花鬍子皺著眉頭想啊想,突地眼睛一亮,嫣然道:「天下如盤,諸侯如林,若論氣勢自是燕國最濃。只是,燕侯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違呢?此舉,豈不是授人以話柄?」


  『美人舌』正準備答話,那雪衣女子卻用手挑了下弦,發出清脆的一聲『咚』,聽得這聲響,雪衣女子細眉一彎,靜靜的笑起來,那笑容是如此的美麗,看得兩位侍女齊齊一怔,她卻拍了拍手,眯著眼睛笑道:「好啦,總算修好了一根。」


  兩名侍女對視一眼,會心一笑,均想,今天修好了一根,明天卻會壞上兩根,東主呀東主,這面古瑟有五十根弦,你幾時才能修好呢?


  雪衣女子並未察覺她的兩位侍女正在暗中偷笑,她用雪嫩的手背抹了下額頭,明媚的眼睛里儘是滿足與快樂,她說道:「景泰王命風輕夜率領朝歌青騎前往旬日要塞,可沒說一定得是哪個風輕夜,在景泰王的眼裡,不論是誰,只要有人披著五爪金龍的大氅,站在旬日要塞里,確保它不被郇國,或是齊國,亦或大雍所奪取,而因此造成伐楚失敗便可。至於是不是燕侯所為,我想,不管是雍公或是齊侯,甚至余君都是心知肚明,不過,誰又敢肯定便是燕侯所為呢?彼此心知,而心照不宣罷了。花鬍子,現在你聽明白了嗎?」認真的看著花鬍子,眨著眼睛問。


  「哦。」


  『花鬍子』睜大著眼睛,烏溜溜的黑眼珠轉來轉去,顯然沒明白,不過她卻了長長的「哦」了一聲,彷彿已經完全領會了東主的意思。


  「格格。」『美人舌』忍俊不禁輕笑起來。


  「唉,你呀,可真笨,又不肯認真學習,就知道偷懶。」


  雪衣女子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伸出一根蔥嫩的手指頭,戳了戳『花鬍子』的額頭,經這一點,『花鬍子』俏臉一紅,吱唔道:「東主,我明白了,就是說,假的也是真的,對不對?」


  「唉,對。」雪衣女子秀眉一皺,像男子一樣聳了聳肩,滿臉的生無可戀。恰是如此,魅力無限。


  這時,馬車總算穿過了那一片蒼翠的竹林,又繞著墨香樓轉了一圈,經由後門而入,更像富商的中年車夫從車轅上跳下來,恭敬的揭開了簾。雪衣女子從車內走出來,臉上縛了一面絲巾,微風吹來,拂起絲巾一角,顯露出那皓潔如玉的下巴。


  齊國的大商人,樂羋早已等侯在青青籬笆牆外,見雪衣女子款款行來,他臉上堆起笑容。


  「瑤依,近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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