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初來乍到就逞威
這只是一枚普通的黑玉,雕工稱不上精美,甚至有些粗燥,就像是頑童信手雕刻而成,逆著燈光一看,也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不像雍都貴女贈給衛螢雪的那枚綠寶石,內中還有乾坤。
「燕十八。」
虞烈念叨了一句,用拇指抹著那玉雕,心想,燕十八說,有人到了燕國,請求燕君把我弄到燕京,那人是誰?燕十八給我這枚玉雕,說或許有一天我能用得上它,現在是不是就是那一天?而今,我與小虞她們分開了,能證實身份的國書也已丟失,是不是可以把這玉雕交給某個人?該交給誰呢?我又為什麼要去證實這個身份呢?
小虞她們肯定落入了宋伯約的手中,對於貴族來講,殺害已經投誠的忠誠武士,那是不被昊天大神認可的,她們的性命應該無憂,現在或許就在宋國的闋城,成為了宋侯的護衛。
一想到那個明艷的小侍女成為仇人的護衛,虞烈心中一痛,那痛楚起先只有一絲,它從記憶深處冒出來,東繞西纏,竟然越來越強烈,他的手指在輕輕的顫抖,險些連玉雕也握不住。
我應該去證實這個身份,不為別的,就為我曾經許下的諾言。還有螢雪,我答應過她,會永遠陪著她,大丈夫處世,一諾千金。
是的,他許下的諾言有很多,而那些諾言都需要強大的力量才能實現,至少,他現在應該進入燕京學宮去學習,也應該想辦法拜燕卻邪為師。若是那樣,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是很難辦到的,安國雖小,但不論如何也算是個諸侯,如果他用心,這一切,或許都能辦到。
虞烈把黑玉雕放入盒子里,塞入袖子深處,自從那次婦人把它翻出來之後,他再也不會把它藏在懷裡,而是在袖子里加了個袖囊,並且在囊口打了個死結,這樣,它就不會輕易的暴露在別人的眼前了。當然,也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它的存在,至少衛螢雪也知道,不過小女孩顯然對這做工粗燥的雕刻並不感興趣。
「咕咕。」
大火鳥從窗外翻了進來,現在,只要虞烈不是與它陰陽相隔或是隔海對望,不論飛得多遠,它總能找到他,把它那顆碩大的腦袋往虞烈臉上湊,也不管它額頭上的那幾根逆羽堅硬如刺,磨得虞烈臉上火辣辣的疼。
或許,它是在報復我,在它小時候,不經過它的允許便撫摸它的逆羽。
虞烈站起身來,微笑的撫摸著它的逆羽,如今,他再也不能將它抱在懷裡了,就算它收攏翅膀,那也是一個龐然大物,虞烈站著也只不過比它高了些許,而之所以起身,只因為這樣撫摸它的逆羽更方便一點而已。
大火鳥很享受虞烈的撫弄,它抖擻著脖子上的羽毛,拿長長的鳥緣去啄虞烈的頭髮,裡面當然沒有糠皮粒,而它現在再也不吃糠皮粒,它打開合攏的翅膀,從它的腋下撲嚨撲嚨滾出一堆圓溜溜的東西。
蛋,一枚枚毒蛇蛋,月光浸進來,照在這些大小不一的蛋上,它們有的身具艷麗的花紋,有的就像生冷的石塊,但無疑的是,它們的父母肯定都已經進入了大火鳥的肚子。
虞烈當然不會吃蛇蛋,因為這是衛螢雪強烈反對的,他指著那些蛋,命令大火鳥:「儘快吃光,別讓螢雪看見。」
「咕。」
大火鳥得令,用翅膀將那些蛋統統扇到門后,啄開蛋殼,滋啦滋啦吸起來,不多時便吃得一乾二淨,回頭向虞烈看去,卻見虞烈已經爬上了床,正把雙手放在頭下。於是,它嗖的一下,翻了虞烈的床,靜靜的卧在虞烈的身邊,還把那大翅膀蓋在虞烈的身上,這樣,虞烈就不用蓋被子了。
或許,不管我是不是傻子,是蔡國的虞烈還是安國的姬烈,它待我的情誼永遠也不會變。
嗅著大火鳥身上的腥氣,虞烈的眼睛一閃一閃,就像那天上的星辰正在明滅閃爍,漸漸的,困意襲來,他抽出放在頭下的手,翻了個身,摟著大火鳥的脖子進入了夢鄉。
……
「侯子,你在哪裡?」
「快來啊,它在這裡。」
「快來,快來……」
三月的陽光溫暖而和煦,它將光芒播向這個世間,不分貧賤於富貴,院子里,一株參天古梨樹下,一群小孩正在笑鬧著追逐,虞烈卻猶在夢中,他躺在床上,眉頭時皺時舒,有時,他會張大著嘴巴,彷彿想要喊什麼,卻沒有發出聲音,有時,他緊緊的拽著拳頭,拽得那樣緊,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顯。
「侯子,你在哪裡?姬烈,你在哪裡?」
「快堵住它,快堵住它。」
「拿箭射它,射它。」
院子里更吵了,虞烈卻陷入了夢魘,他掙扎著,卻醒不過來。這時,院外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你們在幹嘛,不許拿箭射誅邪!」
院子里霎然一靜,輕微的腳步聲響起,大火鳥咕咕的叫著,它叫得很歡快,緊接著,那個聲音再度響起:「誅邪不怕,不怕,姑姑,這是虞烈的鳥,它不會傷人的。」
院子里更靜了,虞烈的額頭上卻滾滿了汗珠,他長長的喘出一口氣,睜開了眼睛。方一開眼,門便開了,陽光撲撒進來,衛螢雪融身在那陽光里。
「虞烈,你又做惡夢了?」
衛螢雪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床前,熟門熟路的從袖子里摸出絲巾給虞烈蘸著汗水,虞烈卻笑道:「螢雪,你撒謊了。」
衛螢雪臉上一紅,嘟嘴道:「螢雪才沒撒謊,誅邪它只傷惡人、壞人,好人它碰都不會碰。」
「哦。」虞烈一笑,坐起身來。
「螢雪,你快出來看看。」屋外傳來急切的呼喚聲。
虞烈與衛螢雪走向屋外,燕夫人與幾名婦人站在院子里,正一臉驚疑的看著梨樹上的大火鳥,在她的身旁有一群小孩子,他們手裡拿著劍與箭,也都張大著嘴巴看樹上的大火鳥。
而此時,大火鳥正在做一件驚世駭俗的事,它在樹梢上博斗,劇烈的動作使得梨花紛紛揚揚而下,恍若凜寒季節雪花飛舞一般。因為梨樹的樹冠太過茂盛,所以,眾人都看得不太清楚,但是卻能聽見那怪異的聲音,嘶嘶嘶,滋滋滋,令人不寒而凜。
「誅邪!」虞烈喚了一聲。
正在忙碌的大火鳥低頭向虞烈看來,就在此時,一個無比猙獰的蛇頭探出來,猛地一口大火鳥咬去,那尖長的獠牙像刀一樣。
「誅邪……」
衛螢雪嚇得臉蛋煞白,眼睛一下便直了。而一干婦人們總算看清了那是何物,嚇得直哆嗦,反倒是那幾個小孩卻絲毫也不怕,其中有一個更奔到高處,搭箭便射。不過,他的箭慢了一步,就在蛇頭咬來的時候,大火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嘴一啄,與那蛇頭來了個硬碰硬,當場便將那顆小孩頭顱大小的蛇頭給啄爆了。
蛇血肆意濺撒,染紅了梨花。
大火鳥拖著丈長的大毒蛇飛了下來,把那蛇屍啪嗒一聲扔在院中,撲抖著翅膀,朝著驚駭欲死的眾人咕咕的叫著。
它在邀功。
「哇哦,好神駿呀。」
那個提弓的小男孩把弓一扔,朝大火鳥奔去,卻被聞訊趕來的護衛攔住,這群黑甲護衛警惕的看著大火鳥與毒蛇屍體,臉上冒著冷汗。
這株梨樹植在這院子里已經一百多年了,誰也不知道在它的身上居然藏了這麼一條大毒蛇,若是它心懷惡意?那在隔院習武的孩子們……
燕夫人驚魂不定,卻強自鎮靜,命令眾甲士將那蛇屍拖走,又朝著虞烈虛弱一笑:「多謝你的鳥,這可真是一隻神鳥啊。」
虞烈抬頭看了看梨樹,細心的他發現樹身並無異樣,連個裂縫也沒有,不禁有些懷疑它的來處,昨夜大火鳥帶回來一堆蛇蛋,指不定,它是來找大火鳥尋仇的。
甲士們將蛇屍拖走,大火鳥並沒有阻攔,高傲的看著渺小的人類彎著腰拖走它的食物,不屑的咕咕叫。一干甲士放鬆了戒備,都拿異樣的眼光看鳥,以及那鳥的主人。
「誅邪你過來,不要站在血水裡。」
衛螢雪臉色回復過來了,她朝著大火鳥招手,目光有些嫌棄。大火鳥搖頭擺尾的度步過來,途經一處草地時,還把嘴巴與爪子擦了擦。
「真神駿呀。」
「大哥,你看它那嘴,我想,肯定比父親的劍還要厲害,一啄一個準。」
「三哥說得沒錯,它的翅膀也很厲害,我剛才射了好多箭,可都奈何不了它,神鳥啊。」
「還有那爪子……」
「我早說了,誅邪不傷人,你們偏偏還拿箭射它,那是它不與你們計較,不然,一揮翅膀就把你們扇飛了。」
「哇,它叫誅邪呀?真是好名字,誅盡邪惡,與父親差不多呢。」
大火鳥討好的偎著衛螢雪,一群小孩子都圍上來,稀奇無比的指指點點,爭先恐後的恭維著大火鳥,最後一個小屁孩說的話,更是讓燕夫人羞紅了臉。
這群小孩大的十二、三,小的六七八,無一例外的是,每個人手裡都提著各式兵器,盾、劍、戟、弓樣樣俱全。那個年齡最大,提著劍的少年人走向虞烈,笑道:「我叫燕無痕,歡迎你與你的鳥來到燕京。」
「我叫虞烈。」
「我叫燕趾。」
「我叫……」
眾小孩子紛紛報上姓名,愛烏及屋之下,他們對待虞烈非常熱情,並邀請虞烈一道去隔院習武,當然,得帶上大火鳥。
燕夫人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衛螢雪甜甜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