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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晴雯&安若&夕遲

  【晴雯】


  我用兩年的時間去了很多地方,深圳,廣州,上海。最後,還是在深圳落了聽。然後兩年以後,我又站在了這裏。當我再一次看見這個城市熟悉的萬家燈火車水馬龍的時候,已經沒有了當年那份怨天尤人的勇氣。有一種叫做認命的東西告訴我,也告訴所有人,哪裏都一樣。


  我告訴夕遲,告訴所有人,我說我的錢來自於某個男人。而事實上,這個男人從來都沒有出現過。沒有人知道,這一年裏我學會了什麽,經曆過什麽,是怎樣從一個被人瞧不起的畢業生變成一個外表光鮮華麗內心渾濁不堪整日以淚洗麵的小資。


  當然了,沒那麽誇張,要說以淚洗麵的話,我隻能想到,想到兩年前一個人坐火車離開的那個早上。我是真的哭了。哭的很傷心。那個時候,算了,我已經不常想起那段罪孽的歲月了。


  然後一轉眼,二零零九年的夏天,夕遲回來了。比原來瘦了很多,意外地是,突然變得會說了很多。比方說,我們一起去江灘喝啤酒的時候,他會很像那麽回事兒地把瓶子豎起來喝。


  有時候還裝模作樣的和我一起點上一支煙寂寞地抽著,隻不過技術太爛。一支煙的時間裏,總要被嗆上幾次。


  那段兒時間我受傷剛好,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不過是被一輛該死的汽車撞了一下,一下而已。然後我就在沈安若效勞的那家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忘了說,這丫頭把我照顧的聽好。


  但是在夕遲回來後沒幾天,在他第一次看見沈安若的那個傍晚,也看見了沈安若的身旁多出的那個人。意料之中的,他轉身,然後離開。


  在那以後的幾天裏,他表現的很難受,隻不過難受的時候已經不再像當年那樣選擇沉默。然後在一個他喝成一灘亂泥的晚上,我們躺在了同一張床上。我們在意識模糊裏解開了彼此的扣子,又在意識模糊裏沉沉的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什麽也沒發生。


  那天中午,夕遲走了,我沒有挽留。因我知道留不住他,我也不是那種會挽留別人的人。走的時候他說:“對不起。”


  “沒關係。”我淡然一笑,“不是什麽也沒發生嗎?”我沒有告訴他,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發生點兒什麽。


  因為在他喝醉的以後這些都是我的安排,然而說不上為什麽的是,我發現自己差一點哭了出來。更何況,就算隻是解開了我的衣服,他清醒以後也會很愧疚吧。因為他和程峰都是那種不會傷害朋友的人。或許吧,人一輩子總會遇見幾個值得記住的人,值得珍惜的友情。就像我們五個,不知不覺間,愛和恨都已經不存在了。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歲月吧。


  【安若】


  那天我又翻開了兩年前的合影照,照片被我鑲在木製的鏡框內,一直擺在我的床頭櫃上麵。那張照片上麵,每個人的笑容都很明顯,最中間站著自然是徐晴雯,那個時候的她和現在的她比起來其實沒有太大的變化。右邊是手挽著手的宋茗和程峰,天生的夫妻相再配上幸福美滿的微笑,和他們即將到來的婚禮形成了很好的遙相呼應。


  站著右邊的,自然就是我和夕遲。那個時候我們也緊緊地握著彼此的手,不停地在眼角的餘光裏“相視一笑”。沒有人知道,那個時候我和夕遲一直都是幸福的,在那種幸福裏,爭吵,牽手,點頭搖頭,哪怕一點點細微的不能再細微的小動作都不過是承托我們很幸福的替代品。


  然後看著看著,兩年的時間,終於等到了夕遲回來的消息。那個時候我問自己,為什麽兩年以來,我從來沒有想過去聯係他或者去找他了?為什麽他也有回來找過我了?哪怕一個電話,一條短信,都沒有。


  很快這一切都有了答案,我知道了,原來他一直呆在徐晴雯那裏。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知道這個消息的那天晚上,我也喝了酒,喝的亂醉。我在關掉燈光沒有一點聲音的屋子裏,用眼淚把兩年來所有的等待和煎熬哭的幹幹淨淨。然後一覺醒來,我覺得,自己可以開始新生活了。


  2009年的十月,是一陣又一陣的西北風,一場又一場的落葉。


  江城又開始冷起來了,所有的落了滿地的落葉都可以證明,那是秋天。它總是會在某個清晨,某個午後,突然隨著一股冷空氣粉墨登場。那段時間,我意外得知夕遲早就離開了江城,而且連宋茗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隻不過宋茗告訴我,她和程峰的婚禮推遲到冬季的時候,因為兩年前的那個冬天,她們在一夜之間決定了要和對方過一輩子。


  月末,宋茗和程峰開始忙著布置他們的婚禮,他們把婚禮選定在教堂裏舉行。說不是為了別的,隻是為了那個地方莊嚴肅穆,適合海誓山盟,適合白頭偕老。以及,適合婚禮。


  我又想起來了,兩年前夕遲曾經說過,我們要一起結婚。


  隻不過再一次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我隻是輕輕地推開了窗,看見了外麵飄得滿世界都是的梧桐樹葉子。突然間,很想親近親近它們,舉得它們每一片,都是回憶裏輕輕落下的一部分,輕輕落下的,一部分。


  我想起了四年前那個秋天我和夕遲的那一幕,想起了那棵多年不見的梧桐樹,想起了那個時候傻傻的站立在那裏的我。而如今,當我懷著當年的那份心情去欣賞這些落葉的時候,才突然發現,自己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一無所知的女孩。


  夕遲,看來錯的不是我們,錯的是天空。我們都是蔚藍的天空上流淌的一片孤單的雲彩,被風一吹,就算了。


  【夕遲】


  二零零九年農曆十月初五的冬天終於開始下雪了,一場接著一場,中間偶爾的停歇絲毫不影響氣氛。


  我記得那天晚上天氣預報說西伯利亞的冷靜又要來了,沒想到,一夜之間。整個世界又被染成了白色。我是在早上七點鍾的時候推開窗,發現外麵是一望無際的雪地,天空中還滿是雪花。


  沿著我開窗的方向一直眺望下去的話,在這片雪地的盡頭,那裏靜靜地躺著我的父親。我記得小的時候,爺爺奶奶離開的時候,父親指著湛藍的天空對我說,他們去了那裏,那裏是美麗的天堂。那個時候,我的父親,還被我稱作爸爸的父親,他還是一個身強體壯的男人,陽剛而又慈愛的神情,仿佛永遠也不會彎曲的肩膀。雖然不善言語,雖然脾氣暴躁,但是隻要他笑起來的時候,你永遠不會忘記那種仿佛全世界融化的幸福的溫暖的,家的感覺。


  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小時候總是把我放在肩頭的父親,他會告訴我,那個飄滿白雲的,湛藍的,一望無際的地方,叫天堂。


  前年春天,我回家看他的時候,他已經是滿頭白發、奄奄一息的——老父親。一個月後,他在一場睡夢中徹底離開了我們。


  在那個至今已經遠去的年代裏,包括一些叫做傷痛的東西,也慢慢被我遺忘了。而現在,我已經不記得自己忘卻了多少人,多少事,隻是意識到自己永遠都像是活在一場夢裏。在這場夢裏,我學會了堅強,學會了妥協,也學會了安然。我知道當末日到來的時候你該怎麽做,你隻需要,坦然、坦然,再坦然,把一切都看成即將過去的夢。或許吧,我隻是在昨天的夢裏忘記了從前,在今天的夢裏忘記了昨天。人生到頭來,不過是,不過是一場不斷被遺忘卻總有一個終點的,夢吧。


  那場大雪落得滿世界都是的時候,我乘上了去江城的火車,去參加宋茗的婚禮。


  那個時候,江城也下著鋪天蓋地的大雪,滿世界的潔白裏。教堂裏的鍾聲格外悅耳,我知道,它是在以自己的莊嚴向世人宣布,婚姻是人世間最寶貴的東西,是每一段愛情最後一個最美好的結局,所以不容褻瀆。每個人,每個來參加這場儀式的人,都要懷著虔誠的態度,誠摯的祝福,以及,最美好的願望。


  宋茗和程峰手牽著手出現在人們麵前,以賞心悅目的笑容襯托著他們此時此刻激動的心情。在那個經久不衰的幸福笑容裏。我又想起了幾年前我對安若說過的話。我曾經無數次的在夢中把她變成我的新娘,變成像今天的宋茗一樣,穿著冬天一樣的婚紗站在教堂的最前端和我相視一笑的,我的新娘。


  在這最美好的時刻,我一眼看見了坐在最前端的徐晴雯,看見了兩年不見現在卻端莊優雅的湯小雅和林雨凡。失望地是,她們的身邊並沒有我的小安若,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在這裏。


  然後,當我把最遠的角落都看過一遍以後,回頭,發現她就坐在我左邊不遠的地方。我的小安若,你還是一個人孤單地杵在那裏。穿著那年冬天穿過的外套,天真地看著前方,微微地笑著,一臉的祝福與安然。


  兩年了,我們終於再一次目光相接,卻是相對無言。然後,我在視線被一種透明的液體模糊的那一瞬間,看見了從安若臉上滑下了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我在那滴淚水餘溫尚存的時候,用此去經年的勇氣和十七歲那年的笑容單膝跪地——


  ——嫁給我吧,沈安若。


  ——二零一三年年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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