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秋悲司：夕遲
【夕遲】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受不了這樣的場麵。像這樣，一群人送某個人離開，而自己又習慣了有這個人的生活，卻不得不看著她風塵仆仆地離開的場麵。不一定是因為愛情、友情或親情之類的東西，有些事情，比方說這種別具一格的難以割舍，是暫時我也說不清的。
尤其是對宋茗，怎麽說呢，忘了是十年還是十一年。總之在我整個的青春歲月裏，她從來沒離開過。從十一歲那年開始，我們從認識成為“知己”，然後再成為情侶，再後來，我們經曆了：分手、無話可說的陌生人、說不清是親情還是友情的現在。但是我知道，她也知道，現在的我們終於修成正果，可以毫無顧忌地麵對彼此。
所以現在她突然離開的時候，那種感覺才逐漸清晰起來。簡而言之，就像是，原本完整的生活突然被抽出一片空白。而這片空白，友情愛情以及其它的任何東西都無法彌補，因為那些，那些都是年年歲歲的時光和風塵，漸漸積累起來的記憶和情感。永遠散發著往事的清香和疼痛，字字珠璣，絲絲入扣。沒有人可以取代，沒有故事可以遮蔽，沒有風塵可以掩蓋。但是有一點，與愛情無關。
小時候每次從表哥家裏回來的時候我也常有這種感覺。怎麽說呢，那個時候，每當寒假和暑假的時候，我會和比我大不到幾歲的表哥和表姐在一起一待就是一個暑假。記憶泛濫的時候，偶爾還可以回憶起當年的某些刻骨銘心的畫麵。比方說，我和表哥一起守在那種最古老的單放機或是複讀機前麵，心潮澎湃地聽she唱的《super star》，或者是任賢齊深情款款地演繹《傷心太平洋》，偶爾也會跟著jay的《梯田》懷念我們跟小的時候的光陰，卻沒想過，有一天我們也會懷念起當初那樣的自己。
我至今清晰地記得，表哥那個時候最喜歡的女人是李若彤。理由很簡單，他從神雕俠侶裏日久生情，說李若彤是她見過的長得最漂亮的女子。於是從那個時候他就立誌，將來自己一定要混出個樣子，然後去追他等待了整個童年的李若彤姐姐。隻不過他的夢想很快就化作雲淡風輕隨風而逝的美麗誓言，忘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每當我對他說起當年這個他埋在心裏一埋就是好多年的秘密時，他隻是微微一笑。或許連他自己也很少想起當年這個美麗的願望了吧。
但是當有一天我和他走在大路上，聽見前麵的一個小男孩兒對另一個小男孩兒說“我告訴你個秘密，我是將來要娶劉亦菲的人”的時候。我還是看見了表哥臉上浮現著的，類似於記憶的柔光。於是我就知道，他一直都不曾忘記。隻不過現在的他，隻是把它當成一個笑話來說給自己聽而已，那麽對於我這個替他保守了這麽多年秘密的人來說，意義又在哪裏呢。說的輕一點，不過是溫暖了回憶而已吧。
記得高考結束的第三天晚上，三年的煎熬無論喜也好悲也好終於有了結果。壓力瞬間被釋放，以及還不想去想結果的那些個短暫的夜晚，我跟著最要好的幾個朋友一起去ktv通宵唱歌。那天晚上去了很多女生，所以我的那幾個朋友，除了一展歌喉酒暖回憶思念瘦外，就是忘記天涯難入喉。於是我就得以在燈光絢爛的陰影裏，徹骨地體驗了什麽叫做一群人的孤獨，以及這華麗麗的孤獨裏，再也清晰不過的離別。
三年，就像是一場盛大的煙火綻放，漫長而又短暫地劃過屬於我，屬於我們一去不返的青春歲月。最後的離別像是一場儀式，每個人心裏都不言而喻著無法言說的荒涼，但是你必須以燦爛的帶著淚水的微笑來為這最後的送別致辭。因為每個人心裏都清楚，無論多麽華麗的憂傷，也挽回不了這場已成必然的離別。
然後在意識到從此相見無期的那一刻，要麽保持一個姿勢從暖陽揮灑到夕陽西下，要麽找個沒人的角落大哭一場。但是大哭一場始終是小女子幹的事，對我來說，隻不過是沿著某個熟悉的方向，默默地轉身離開。因為那個時候的我，高中的歲月已然不再，眼前的自己一無所有。
因為那個儀式裏，並沒有宋茗的影子。她在高考結束後的第二天就急急忙忙地回了家，所以對我來說，從那一刻開始，應該就稱得上一無所有吧。別笑我，雖然相對於真正的一無所有，那實在是太過稀疏平常。但是別忘了，那個時候，是我此生唯一的青春歲月。
隻不過總會有一些事情，是出人意料的。比方說，從高考結束以後，我就以為，我和宋茗恐怕以後再也不會見麵了吧。我甚至想過將來有一天我們在人海中相遇時的樣子。但是我永遠也沒想過，有一天，今天，我們會忘記曾經那麽刻骨銘心的愛，然後把對方當成最好的“朋友”。所以，那些年年年歲歲的記憶裏，喜憂亦或是悲歡，都已經不再重要了，都已經化成了輕描淡寫的浮雲一片。
扯遠了。還是回到眼前的這場離別吧。宋茗走到屬於她和程峰的那家奶茶店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這裏曾經是她和程峰對未來所有美好願望的起點，現在卻不得不因為她的離開而結束。
隻不過，我希望，隻是我希望，即使隻有程峰一個人，他也能夠努力讓它完好地保存下來。因為我有一種感覺，如果它可以留下來的話，那麽早晚有一天，宋茗也會跟著回來。
無論如何，我希望她能和程峰好好相處一輩子。
然後我和安若不動聲色地離開，晴雯也心領神會地跟著我們離開，隻不過還是保持著一段距離。我們都知道，接下來的時間，該交給他們了。也不知道這次一別，他們到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麵。雖然相隔的並不算太遠，但是畢竟現在，我們還是學生的身份。所以如果程峰要去看她的話，似乎是沒有一個特別合適的理由。不過沒關係，有句話怎麽說，有情人終成眷屬，我相信，他們也不會例外，隻要相愛。
遙遠地，我們回頭，他們還是安靜地相擁在一起。站在屬於他們的奶茶店前，眼前是漫天的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