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秋悲司:夕遲
【夕遲】
我在宋茗的奶茶店裏待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然後我覺得那天,她一定看見了或是聽見了晴雯對我說的話。我感覺的到,短短的幾十分鍾裏,她在我麵前提了三次晴雯。開始的時候我並沒察覺什麽,但是後來她說的關於晴雯的話題越來越無關緊要。
比方說,首先她告訴我晴雯早上來過,我笑了笑什麽也沒說。那個時候我雖然有所覺察,卻並沒有去深究什麽。然後沒過多久,她問我說,夕遲,晴雯最近看起來很不開心的樣子,你知道為什麽嗎?當時我一愣,沒想到她會這麽問。所以我隻好搖頭,我甚至感覺得到自己臉上不自然的表情和呆板的笑容。
然後在我走之前,她又問我,夕遲,你覺得晴雯她怎麽樣?說真的,我很錯愕她會這麽問我。或者說,我不適應現在這個心計深沉的宋茗。當她這麽問我的時候我就猜到了,透過她認真的眼神裏隱藏的一抹好奇,以及她臉上本來不該有的專注。“還好。”我不想再說什麽,“不早了,我回去了。”我淡淡地轉身。
出門的時候她叫住我,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想說什麽,她想說對不起,但是她沒有說出口。或許她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已經不適合在為這種小事說一聲對不起。“沒關係。”我搶先說。她看著我笑了,多年不見的微笑。沒想到經曆了這麽多以後,她還是最容易猜到我心思的那個人。但卻不是最了解我的那個人。而安若,她是最了解我的那個人,卻不能像宋茗那樣猜到我心裏的想法。
這麽說的話或許很難懂。換句話說,宋茗很了解我性格中的一些東西。比方說,我什麽時候高興什麽時候壓抑。而安若,她應該才是真正懂我的人。她知道我想要什麽,知道我未來想走一條什麽樣的路,知道我把她當成這輩子最重要的人以及我理想中的那個美好的未來。隻不過,就是因為她看的太透了,她才會擔憂的更多。所以她才會一遍又一遍地問我愛不愛她,她知道我愛她,但是她需要不斷地去確認這件事。因為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愛,比其它任何東西都重要。所以當我很堅定很堅定地說“我愛你”這三個字的時候,在接下的短暫時間裏,所有的擔憂和艱難都變的不重要了。
安若打電話說老地方見。當時我剛吃完午飯不久,一個人坐在校門口的一片草坪上曬太陽。冬日的暖陽總是很容易讓人產生睡意,我閉上眼睛,保持著非常想要睡著卻又永遠不會睡著的狀態。然後一陣寒風刮了過來,睡意全無,即使是豔陽天,西北風也絲毫不給人以憐憫,然後安若的電話準時打了過來。
我們還是在校門口的那棵榕樹下見的麵,每個周末的這個時候,從她媽媽那裏回來,她都會笑容滿麵地在這裏裏等我。“中午你媽又做什麽好吃的了?”我笑著問她。
“一個番茄炒蛋,一個油淋茄子~”她邊板著手指頭邊說,“紅燒武昌魚,還有,還有我最喜歡喝的雞湯。”她津津有味地說,“你不知道我媽煲的湯有多好喝,裏麵除了香菇和雞肉這些必不可少的東西,還有紅棗、蓮子、陳皮、桂圓、枸杞~”她突然來了興致,“枸杞你知道是什麽吧?”
“當然知道~”我笑說,“小時候我爺泡的藥酒裏麵全是那東西。”
“那陳皮呢?”她瞪大眼睛。
“桔子皮?”我問。
她翻著眼皮想了想,“嗯······”,她假裝思索的時候最喜歡發出這種悠長的聲音。然後突然對我粲然一笑。“你也不知道對吧!?”我搶先一步。“討厭~”她嗔怒一句。
下午我陪她出去逛街,因為害怕擠公交,我們從校門口一直走到江城購物廣場。那裏每個周末都足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尤其是當你站在天橋上的時候,你會發現放眼望去盡是黑壓壓的人群。公交站牌下麵滿載而歸神色焦急的青年男女。大街小巷裏行色匆匆絡繹不絕的遊客。曖昧對視的情侶。路邊小販的吆喝。彼此擦肩而過卻永遠不會再見的陌生人。這個城市在盡情地表現它的喧鬧和繁華。
偶爾你也會碰見站在大街上發傳單的青年或老人,然後你微笑著從他們手中接過傳單。不要嫌他們煩。因為當你接過傳單後看到的每一個微笑,都在傳遞著人間最真摯的情。與欲望無關。與利益無關。與愛無關亦與恨無關。隻是簡單地,一麵之緣的心靈交匯罷了。
我和安若從人行天橋上過馬路,穿過絡繹不絕的人群一直到江城購物廣場的最繁華地段。我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因為每走一步都會不可避免地碰到來往的人。在我心裏有很輕微的隱憂,我害怕安若會在某個瞬間從我身邊走失。而且越去想它會變得越強烈。我不會不斷地想起網絡上或是生活中不小心聽到的各種傳聞。我不願意承認,但是我確實和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一樣,活在缺乏安全感的世界裏。這種缺乏根植與內心,不離不棄,長久喧囂。
“我們回去好嗎?”走到江城購物廣場的一家服裝店門口時,安若麵無表情地對我說。她終於還是先說了,我早就猜到了,喜歡逛街是女孩子的天性,但安若的天性裏同樣包含討厭喧鬧場合的天性。
我點頭,然後我們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走吧。”我拉著他往回走。出去的時候感覺人更多,似乎是進來的人都不願意在這裏多待,還有可能是他們手裏都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讓人產生人群嘩然的錯覺。我緊拉著安若,隨著猶如在沒有起伏的地坪麵上寂然流淌的長河般緩行的人群移動,足足用了十多分鍾才勉強走到出口處。
終於鬆了口氣,我忍不住舉目。穿過錯綜複雜的人海,穿過五色紛雜的汪洋,穿過過一幕幕陌生而又遙遠的場景。我還是認出了她,站在不遠處公交站牌下的晴雯。手裏提著一大包東西,踮著腳尖向車流湧來的方向張望著,那個動作仿佛凝滯,我沒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安若。”我微笑著對她說,“我想在這裏多站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