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秋悲司：夕遲

  我一眼就看見了宋茗，我猜的沒錯，她果然站在小湖邊上。背影還是一如既往地憔悴，讓人忍不住心疼。她穿著安若的衣服，一件不薄不厚的天藍色小棉襖。肩頭已經落滿了雪，還有她有些淩亂的頭發，差不多也被雪染成了白色。


  “宋茗。”我不動聲色地走到她後麵，“跟我回去，其它的什麽都不用管，我會替你處理好。”


  她回過頭來看著我，一臉不寒而栗的笑容，她的語氣前所未有地安然：“謝謝你，但是我已經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了。我想過自己的生活，我想靠自己養活自己。我是個大活人，我再也不想活在別人的救濟和同情裏，更不想整天麵對著別人異樣的眼光。你記住，從今天開始。不，從昨天晚上開始，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隻會哭的宋茗。從今以後，我要證明我可以靠自己活的好好的。別以為我不知道，程峰沈安若還有徐晴雯那個趾高氣昂的女人，還有你，王夕遲，現在的你和她們一樣，不過是帶著自己為理所當然的同情和我在一起。所以拜拜了，從今以後再也不要聯係我。”


  我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宋茗，不，準確說是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從這一眼開始，我再也看不到一絲熟悉的氣息。她，宋茗，過去那個無論怎樣都會讓人心疼的女人。真的，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讓我想起了一句不知是誰說過的話，其實人生最悲哀的事就是，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這些話你是真心說的？”——我突然看見她眼裏的一絲嘲諷，倒映著兀自飄著的雪花。我看著她，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一種叫做無能為力的東西瞬間占據了我整個血肉之軀。


  她的語氣冰冷而決然，她說：“是。”然後開心的笑了起來，笑容裏是我從沒見過的滄桑。沉默了五分鍾以後，她把穿在身上的小棉襖脫了下來，扔在我手裏，“幫我還給沈安若，還有。”她淒然地笑了笑，“幫我轉告程峰，謝謝他對我的好，謝謝他幾個月來的陪伴。我很感激，所以我不想當麵和他說分手，麻煩你幫忙轉告一聲。”她的眼神突然閃過一抹慌張，還是說出了口，“我們分手了。”


  我揚起手，一個耳光打在她的側臉上，我說：“宋茗，你給我醒醒。”


  她有一秒鍾的吃驚，然後笑容滿麵的看著我，語氣嘲諷地說：“謝謝你，這個耳光你早就該打了。你不要忘了，我在十八歲那年背叛了你，我墮落下賤不值一提，我是個婊 子。”


  我用力咬破了嘴唇下麵最柔軟的部位，為了不讓眼眶裏的淚水流出來。疼痛讓我意識到我幹了什麽，十一年了，我第一次出手打了她。宋茗，小宋茗，我再也回不去的小宋茗。我不是有心的，我隻是想讓你清醒過來，你再也不是我當年認識的那個你了。我不想從今以後，你的笑容，你的眼淚，你傷心時憔悴而落寞的眼神，從此再也與我這個“朋友”無關。


  隻不過那一巴掌，讓我再也沒有把你留下的勇氣。我隻能看著你在轉身的那一刹那把笑容埋在大雪裏，我伸出的手就在那一瞬間永遠地凝滯在空氣中。多少年了，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無能為力過。


  她關上車門的那一瞬間，我聽見身後突然傳來的哭聲。“夕遲，我愛她。”程峰捧著臉蹬在地上，已經泣不成聲。


  我在他麵前蹬下，“你都知道了？”他沒有抬頭，顫抖著說，他看見我了，就在她準備說“我們分手了”這句話的時候。我以為看見我她就不會說了，但她還是說了。


  我忍不住歎息一聲，心裏泛起一絲悵然。這樣一來，事情似乎真的一點兒希望也沒有了。


  “程峰。”我看著哭的像個小孩子一樣的他，“你振作點，隻要你去追他還追的回來，你去追她，快去追她。”


  他突然把我推在雪地上，發瘋般地衝我喊：“為什麽不告我，為什麽不早告訴我。你明知道我愛她，你明知道這不是小事，為什麽不告訴我。我感覺的到她也愛我，那個時候我就該陪著她，那個時候我他媽就該陪著她！”


  “程峰！”我站起來恨恨地提著他的衣領，“所有的責任我都願意承擔，但是你現在去給我追她，你他媽快去給我追她。現在隻有你能把她追回來，如果你不想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她的話就去把她給我追回來。以後的事我們以後再說，以後再說行嗎！？”


  他怔怔地看了我一秒鈡，然後衝上去不要命地截住了一輛正從學校開出來的的士。“你給我出來，你他媽快給我出來。”我看著坐在副駕駛座的那個無辜的女生，然後又看著她像一隻小雞一樣被程峰從裏麵提了出來。“落山，落山，快去落山。”那個司機茫然地看著像個瘋子一樣的程峰，掏出了手機。


  “大叔，不好意思，他去那裏有點急事，你別誤會。”我忍不住走過去對那個看起來還蠻祥和地大叔說，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操著一嘴的地方話，“早說嘛，我還以為是個瘋子。”


  他們走了以後，那個剛才嚇懵了的女生終於回過神來，語氣不滿地開始質問：“他是你朋友？”


  “嗯。”我點頭，歉意地對她一笑，“剛才不好意思了，他確實有點兒急事。”


  她伸手攔下一輛開過來的的士，意味深長地丟下一句：“我還以為他爹死了。”


  我欲言又止，本來準備說這話你有種當他麵說，但轉念一想還是算了，畢竟錯在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