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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暮哭司:宋茗

  二零零二年的冬天,雪下的特別大,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


  二零零二年的冬天,媽媽病了,醫生說是一種叫肺結核的病。


  二零零二年的冬天,有個叫宋茗的女孩兒,變成了所謂的“小姐”。


  二零零二年冬天的一個晚上,那個叫宋茗的女孩兒去找她的叔叔借錢,說是要給她媽媽買藥。她的叔叔說,暫時沒有錢,不過可以幫她想辦法。


  二零零二年冬天的那個晚上,那個叫宋茗的女孩兒被她的叔叔帶到了一個叫“夏夜酒吧”的地方喝了一杯酒,那杯酒她喝的很流利,因為那個時候她的心是死的。


  然後黎明就來了,西伯利亞的冷空氣一下子灌進這個冰涼的城市,下雪了。女孩兒在雪裏跳了一支舞,那支舞是她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老師教她的,名字叫天鵝湖。她曾經驕傲地把這支舞跳給媽媽看,她也曾經驕傲地把這支舞單獨跳給一個男孩看。


  她一邊跳一邊唱,歌聲在沉睡的黎明悠揚地和白雪接吻。


  在一個美麗的地方

  有著許多天鵝

  它們過著平靜而快樂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


  一個王子來了


  一隻天鵝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

  它聽到這個消息


  哭了

  而自己又能做什麽


  女孩臉上掛著笑,她知道自己笑起來很美,她想把這個最真摯的笑容留在這個冬天。從此以後,她的夢想,碎了。都碎了。


  我就是那個女孩兒,那個冬天滿十八歲,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個下著大雪的早上。一個人心死了是什麽感覺?不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哭泣,不是一場無能為力的掙紮。而是一場麵色蒼白的笑容,笑容裏包含著一種被稱作絕望的東西。


  然後笑過了,靜下來了,一滴透明的淚水順著眼角慢慢地、慢慢地滑了下來。你會閉上眼睛,你會聽到自己心中某一樣東西破碎的聲音,你會不由自主地顫抖一下。然後在那個顫抖裏,把身體掏空,那麽所謂的憂傷,已經不存在了。


  元旦前夕的一個早上,我在“夏夜酒吧”的門口遇見了夕遲,那個我設想了無數次的情景終於還是碰上了。在這之前,我接待了很多同一個學校的“客人”。其中一個叫許逆雲,我永遠也忘不了。


  他的語氣平靜的像是一灘死水,沒有起伏。我知道他並不意外,他一定早就聽說了。


  “跟我走。”他看著我。


  “夕遲,我。”我低下頭。


  “不要說什麽,跟我走。”他從來沒有這麽和我說過話,我側過頭,不敢正視他的眼睛,天上濃密的雲層仿佛又近了一些。


  “夕遲,想說什麽你說吧。”我還是不爭氣地留下了眼淚,我知道這一天早晚都會到來。他是個活在理想世界裏的男孩兒,我是個活在地獄裏的女人。所以我們一定會分開,不是因為不愛了,不是因為無法在一起,隻是因為不能再愛了。不能再愛了。


  他不再說話,抬起頭仰望著天空,低頭的時候已經是滿臉的淚水。我再也忍不住地抱住他,我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來:“夕遲我愛你,我愛你,好愛好愛你。”


  他緊緊地抱住我,淚水順著他的臉頰落到我的耳朵上麵,涼涼的。他從來沒有這麽用力的抱過我,他從來沒有在我麵前哭過,他從來沒有這麽包容過我:“宋茗,我愛你,即使這樣我還是愛你。我不會離開你,絕不會離開你,我說過不會和你說分手,永遠也不會和你說分手。”


  我替他擦幹眼淚,淒然地笑笑,“笨蛋,對不起。”


  那句話:我愛你,我愛你,好愛好愛你。我隻說過一次,一輩子唯一的一次。對我來說,已經夠了。


  “不要說對不起。”他的表情看起來很認真,我再一次抱緊他,我把頭貼在他的胸口上。我喜歡那一聲聲有節湊的跳動傳到耳朵裏麵,傳到我身體裏的同一個地方。那個溫熱的被稱作“心髒”的器官,它總是不厭其煩地支撐著一個個脆弱的生命。那聲音讓我感到溫暖。


  仿佛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我鬆開他,我說,我要回家了。他擦幹我臉上的淚水,安靜地轉身,踩著一地的蒼白,“宋茗,明天早點來學校。”


  我看他走遠,不知不覺又哭了起來。小夕遲,我心想,你還是個孩子,你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我是個賤女人,你該離開我,你該拋下我,你該罵我打我恨我。但是你都沒有,我知道你愛我,就像我愛著你。我們的愛不是一場過家家遊戲,沒有人知道我們怎樣愛著彼此。但是一切都結束了,總有一天我要離開你,帶著我還剩下的卑微,在你後悔之前。夕遲,這對你不公平,那麽分手就由我來說吧。我要你恨我,我要你在這恨裏忘了我,忘了那個叫宋茗的賤女人。


  我希望你快樂。因為我愛你,我愛你,好愛好愛你。


  二零零二年冬天的夜晚,那個剛滿十八歲的宋茗,寫下了這段話。


  二零零三年的春天,媽媽的病好了,她重新回那個工廠上班。春節前夕的一個晚上,她坐下來,溫柔地對我說:“茗茗,我想給你找個爸,好嗎?”


  我笑笑,笑的很開心,我說:“好啊!”


  她高心地吻了我一下,那是十八年來她第一次吻我,眼淚就在那麽一瞬間流了下來。我高興地和她抱在一起,從那一刻開始,我再也沒有後悔過自己選擇的那條路。媽媽,她是我唯一的親人。


  “是哪個叔叔啊~?”我裝作很開心的樣子。


  “就是小時候經常給你糖吃的那個叔叔。”媽媽高興地撫摸我的頭發,淡淡地一笑,“如今你都這麽大了。”


  “大了好掙錢養媽媽。”我故意模仿著小孩子的語氣說。


  “你呀!”我們再一次抱在一起,似乎是意識到什麽,她鬆開我,雙手放在我的肩上。


  “茗茗,你一共在小叔那裏借了多少錢,我慢慢還他。”媽媽對我笑笑,很欣慰地笑容,“你小叔真是個好人,他們家本來就沒什麽錢。”


  其實我所謂的小叔,那個看起來總是很慈祥的中年男人,他是我外公從路邊領回去的一個孩子。從我會說話開始,媽媽就讓我稱外公為爺爺,所以,理所當然地,我就多出了一個小叔。


  “媽,叔他說等我長大了掙了錢還他,不用你還。”我溫柔地對她笑笑,“我先去睡了,明天還要上學。”


  “蓋好被子,不要著涼了。”她在後麵叮囑。


  我關好門,像是一個逃命的士兵。我走過去拉好窗簾,終於又一次陷入了徹徹底底的黑岸,這才是我的世界。我撲到床上,用枕頭蒙住腦袋,痛痛快快地哭了起來。我喜歡這種感覺,我喜歡不顧一切地哭出聲來。我喜歡這種隻剩下我的世界,沒有嘲笑,沒有同情,沒有虛偽,沒有慈悲,沒有欺騙。


  觀眾們,你們誰知道,我要的不是一群圍觀者假惺惺的可憐,我要的隻是一場華麗麗的憂傷。


  我叫宋茗,兩個字,沒有轉折,沒有修辭,我要世界記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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