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恐懼的秘密
理珍，也就是現任禮物遺民一族的族長，始終懶洋洋地坐在主位上，時而沉默，時而訴說。
大約記憶太久遠，卻又總是重啟如新，又大約來自不同族人的記憶太零碎，然而對於每一個人來說又太深刻。
他們以理為姓，自名為啟族。
所謂的禮物身份，並無法因此而磨滅生命的真諦和至理，所以理是他們天然的姓。
而開啟的記憶，亦必然不是對生命的嘲弄，而是他們獲得新生的契機，所以啟是他們命定的族。
以世界的黑與白和自己鮮紅血液的顏色為基色，讓最質樸廣大和最熱誠涌動的顏色作為他們生命的底色。
再以看似孤單實則各有牽繫的星星為素材，用記憶中母星最難忘的夜空為圖騰遮住自己的面容。
一天不能擺脫綁定在藍星的命運，他們便一天不會露出自己的面容，只以他們的懷念，以及愛與信來面對這個冷酷凌厲的魔族食場。
所以歷經無數代人的努力，哪怕總要經歷文明的大破滅，和中途的摧折性損害，哪怕總不免要從頭再來，他們也積蓄了遠超越想象的能量。
啟族擁有藍北都未能開發出來的隱形磁動力飛行器和全套探測屏蔽系統，已可見一斑。
然而，憑這些要離開藍星仍然並無可能，僅憑記憶中的文明信息和從魔族那獲取技術信息片段，是不足以和魔族對抗的。
雖然如此，理族這些年也沒有閑著。藍南的生物到晚間往往會發狂，人和獸都是如此，而植物則不受影響，這顯然是不正常的。
經過歷年的研究與實驗，他們終於發現，這一切源於無處不在的黃沙中混入的一種能刺激神智，讓人陷入恐懼與狂亂的沙礫。
而這種沙礫在流沙中大量積聚，一部分則被風吹散到各處。原本離流沙近的區域受擾最深，可是日積月累，各處散落的這種恐懼沙礫已經相當多，並不比集中的流砂中少太多。
白天，藍南的人造太陽會發出一種幅射波加以抑制。晚上失去這種幅射波后，意識被侵襲的人和動物，意志力一弱就會狂化。
不分目標地嘶吼撲咬擊殺，於親人是傷痛憂怖，於鄰人是恐懼痛苦，而這些情緒漸漸滲透到白天。
藍南的人，真像是生活在傳說中的地獄修羅場，而這一切不過是為了魔族的食物。
至於藍南的太陽是人造的，天空是魔族屏蔽后的布景板等等信息啟族人早就通過族人各自了解的信息拼湊而出。
甚至他們還一直在研究抑制波究竟應該怎麼才能複製，遺憾的是一直沒有成功。
不僅是因為人造太陽發出的抑制波與藍南的其他能量波一樣，都只是一種能量波動，散逸於空中實在難以分辨，也因為他們每一代可用於研究的時間太少。
啟族人回復記憶至回到城堡之間已經用去不少時間，餘下的生命用來研究已經不多，更何況並不是人人都可以做這些事。
有些禮物的設計取向是十分惡趣味的，雖然啟族人並不因此而自哀，但也不會強迫原就簡單和稚嫩的心智一定要做出什麼所謂「有意義」，「有用」的事。
而意識融合讓他們看到了另一種可能。如果可以把所有已經發現光波都融合一遍，則有一定有機會找出哪一種是抑制光波。
如此，人們只要學會摸擬並複製這種光波，便可以不再為恐懼所控制。城堡內用來綁住族人的禁室里，從此也不會再有那顛狂的嘶吼，和為了掙脫束縛而血染繩索的族人了吧……
魔族因為既想要恐懼的能量，又不想能量發生源減損率過高的而設計抑制光波，被用來破除恐懼威協，這也算是天地的因果至理吧。
當然，如果要根除，還是要解決地底深處的恐懼誘發裝置。在藍南地下他們發現有五處這種裝置，非常隱蔽，外層根本就是天衣無縫的岩石。
總之還是得感謝魔族人對於「禮物」的藐視，哪怕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也只被他們視作打發無聊時間的工具，一點提防之心也生不起。
因而，有兩個啟族人都對魔族維護這種裝置有記憶。恐懼誘發裝置用一種外星特殊礦物為制波原材料，定期需要補充。
這種礦物質藍星並沒有，按藍星人已有的認知和技術手段是無法探測的。偏偏宇宙在此處讓啟族人了解到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礦物質，又以經過數代人的不懈研究終於制出了探測器。
如此一來，根除那將吸血管深深扎進藍南人骨髓內的恐懼誘發裝置也並非沒有可能。
只是不知魔族一旦發現后，是否會更無忌憚地在空中安放，或是採取更極端的手段，因此理珍只是提了一提。究竟當如何做，可以考慮更周全了再決定。
不過，用來考慮的時間也不會太久。意識融合技能經過外星人當空傳授之後，藍南人也多有嘗試者。
事實上藍南人比藍北人更有優勢，大約因為他們在日常生活中本就對自己的一舉一動本就有更為清醒的察知。
獵人怎麼可能不清晰地看清自己的每一步和獵物的動向？農人又怎麼可能不仔細注意到自己手腳的動作和稼禾的長勢？
然而，藍南人卻無法長久像藍北人一樣亮起一座座心之塔，將自己的意念和經歷與他人共享，從而打通人與人之間的連結。
因為每一個塔初成或將成未成之際，在略有點規模的時候不是被發狂的動物摧毀就是被狂亂的人們毀去。
夜晚，藍南總是有許多人的意識因恐懼而被強烈地局限在一處，即使不發狂，為了和心中的恐懼戰鬥也消耗了相當的能量。
而白天，人們一大部分時間為了生計奔波，即使能保持完全的覺知，畢竟也失去了夜晚的時間和能量，進展始終都很慢。
人們總是要為自己的人生做一個又一個決定的，而這種決定本身就不可能事事周全。
明明是歡快的為了準備禮物而夜間出獵，沒想到卻從禮物一族了解到這麼重要信息。
木坤儘管穩住自己想要去探探那個所謂的恐懼誘發裝置的心，與眾人一道向理珍道別。
畢竟，明天還有同族相見之禮。上次匆匆而別，又因為全無頭緒一點承諾也不敢輕許，只在心中決定一定要破局，哪想到一切來得如此之快呢？
歡喜還在心中，那麼這個什麼恐懼玩意也不會是什麼問題，繼續歡快地出獵吧！在朝陽來臨之前，他要帶著豐碩的獵物，嬌美的花朵，清甜的凈水去看望獨自孤獨守望多年的族人。
而那裡，大約真的有牽動他的心跳的人，不用按著胸口，每一次的跳動中，他都能感受到來自彼端的牽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