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夜哭城(上)
來到藍南的第一個夜晚,容遂等人無人入睡。不是因為一波又一波前來探路的沙蝦、沙蠍、沙蟻、沙蛇、沙蟹.……
事實上這些小東西,他們跟著學會怎麼一擊制住之後,不過是需要分出一縷神留意地下的動靜。這並不難,眾人借著運用意識融合學習藍南語言的功夫,已經可以順手解決了。
真正打破他們冥想的,是一聲聲尖利又痛苦的嚎叫。有時是孤獨的一聲,凄慘的聲音彷彿讓夜空打了一個彎,一波一波從一個揪心的高峰滑向哀怨的低谷。
有時是並起的三五聲,相互之間似有聯繫的絕望哭嚎,彷彿失語的人正在抓住最後的聲音訴說。
一波又一波聲浪之後,必有群起哀哭,似乞求,似懺悔,似委曲到了極至的幽咽,然後便是撕心裂肺地沉痛哀嚎.……
這就是藍南沙漠中會飄移的夜哭城了。看不到一點點痕迹,找不到一點點的形體,卻也堵也堵不住的聲音,穿透人們的防備,進入意識的深處。
似乎藍南有歷史記載以來,便有了這個從來未能有人一睹真面目的夜哭城,於是在藍誕生了一個很有市場的教派,即懺悔教。
懺悔教認為藍南的人都有原罪,苦難既是懲處也是清洗,不經歷足夠的苦難,便不能洗清罪業,吞炭,睡在炭火上,走在刀鋒上是信徒們極端的贖罪方式。
而任勞任怨,任打任罵,任殺任劫,任辱任欺是絕大多數信徒的生活方式,可想而知,在蒙昧的黑暗時期,上位者有多歡迎這種宗教,以至於有一千多年,懺悔教都一直是藍南的國教。
直到有一天,一個忍辱已極的人在神前跪禱了一夜,只求能寬恕他才三歲的孩子未曾行禮的罪孽,可是神未曾降下寬恕的雨水,他的孩子還是被燒成了灰。
這個被打擊得有些瘋狂的父親說,他聽到了神的聲音,神告訴他,人類並沒有原罪,否則不會懺悔了如此之久,夜哭城的哭聲從未減少,反而更多。
但人類正在犯下足以被夜哭城帶走的罪孽—不愛護自己和他人的生命。
那位男子在眾人面前宣誓,神的話在他的耳邊像甘霖一樣澆滅了在他靈魂中灼燒的痛苦之火。從此,為了讓他能向眾人傳述神的話,神令他不再畏懼火焰。
大火燒了這個男子七天七夜,只令得他的肌膚生出一層晶瑩剔透的光澤。從此原罪和懺悔才不再是壓在藍南人類心頭的巨石。
那位男子和他的兒子都是無界精心安排的。無界組織原本是禁止干預世俗社會的,因為一旦干預成為習慣,而無界的人往往擁有超越世俗世界的能力,攫取權力真是比探囊取物還輕鬆。
而權力確實是一種可怕的毒藥,一旦沾染上,就容易被權力所控制成為傀儡,所做的一切都變成維繫和加強權力,真正的人生目的便被遠遠地拋棄了。
但坐視世俗世界在痛苦混亂的泥沼中一點點被腐蝕掉生機,也不是無界組織能夠接受的。
因此無界組織才制定了干預規則,當世俗社會80%以上的人都被捲入難以擺脫的精神操縱時,便是無界人出手的時候。
根據本屆文明的無界組織的記載,其出手的次數已經有33次之多,而夜哭城每夜的哀嚎不僅毫無改善,反而逐日增多。
無界組織因而懷疑,夜哭城是魔族干擾人類意識的一個手段,但是多次實驗又表明人們聽過這些哭聲的當時和之後,都並未在意識領域引發變動。
則地、則天,木生和木坤都很關心地盯著容遂等人,或許第一次經歷的藍北人能有所發現。
容遂很不好意思,哭聲她是聽過了,可惜一點什麼特殊的東西也沒察覺出。
要是阿里或是小翅膀在這裡還能給出個分析報告,可容遂只能說除了聲音她一無所覺。
其他也是同樣,阿漫皺著蘋果臉玩著阿瀏的手指,藍星奇怪的地方不要太多哇.……
常安則陷在自己的推理中,世界是怎麼會存在只有聲音,沒有音源的東西呢?又從哪裡憑空增加聲音呢?
原也並不認為藍北來的這六個人就能一定能發現什麼,這個結果對木坤等人來說並不算意外。
太陽再次升起時,是出發的時間。營地已被收拾得一乾二淨。一夜前來送菜的小鮮肉們,能直接製成肉乾的,已經變成肉乾被打好包。
不能變成肉乾也已經變成了腌肉,裝在小罈子中,被大網兜住放在了龜背之上。
木坤與木生父子乘著自己的黃沙龜,滿載著大包小包走在前面。
則天和則地繼續帶著容遂等人緊跟在後。一路上,他們看見了散亂的白骨,有人的也有動物的,終於來到了人類棲息的綠洲。
白色的房子,白色的街道,綠樹鮮花,被白渠引流的清泉水罩在紮成穹廬的草蓋之下,行人和牲畜渴了都直接取了泉水痛飲。
小水珠折射中彩虹的光芒,整個綠洲比海市蜃樓更有一種迷幻而清晰的美。
一個渾身罩著白色袍子,肩上停著一隻白色大鳥的女人,目光掠過木氏父子和則氏兄妹,在容遂等人身上不住來回打量。
並不是因為他們看起來像是外鄉人,此刻的六人完全是藍南人裝束,連體格和氣息都做了模擬,然而那個女人就是這樣盯著他們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