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號初體驗
人的心情真是反覆啊,明明覺得已經放下了,可是容遂無法不承認她現在的心情實在是糟透了。容遂見完何少康之後感覺自己像是脫了水的西瓜,表皮完全蔫了不說,內里也好像空蕩蕩得虛得厲害。沒出息的她無處可去,無事願做。只好還是去打無常鬼,時間也差不多,再等一會就好了。真沒想到,這個手游居然真的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或者說,因為她玩得太投入而真的成了一個遊戲角色,因此再不是剛打開遊戲時她那想的那種不喜歡就扔的心情了。雖然,玩法是她從未想過,大概也是大多數玩家都沒有玩過的。
例行公事,容遂掛機悶悶地打完了無常鬼,背後靈再次展現他的先見之明,在雞毛信中囑咐道,「新號可多和我接觸,另外經常帶著去看看風景,並附解說也可。但你們的波動傳到這個次元很微弱,聊勝於無。」
容遂看完之後,心情並沒有更好。切,我們藍星人是有多不濟事啊,只一點微弱波動,那麼背後靈,你代表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文明呢,有一天,你是否會無遮掩無遺漏無矯飾地坦言?一旦發現背後靈不是同路人,容遂自問再糊塗,也是會毫不猶豫地轉身的。
背後靈一定有她未能知悉的力量,這是肯定的。否則不會每次雞毛信都正好解答她心中的疑惑。容遂想在心裡這樣肯定背後靈的力量。可是又覺得,如果完全遵照邏輯,並且擅長心理分析,懂得識別微表情,配合監控措施(但願這一點是沒有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現在可能被監控),要做到背後靈這樣的精準的投信,也並非不可能。只是這麼複雜精密的體系,用來對付她,真是太隆重了,當然也別想容遂受寵若驚就是了。「寵」字請自動迴避,容遂覺得這個詞從根本上抹殺了所謂受寵愛一方的平等地位。受寵若驚,拒收以及差評。
可是這些都可以先擱置,不了解的東西,還是不要妄自揣測了。容遂發現自己太愛腦補,所以不得不提醒自己,人如果不對並不清楚真相的東西按自己的猜測去論斷,也就不會有什麼反間計,空城計,失敗者無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玩不過善於利用人類猜疑本性的高手,最後枉自算斷了腸子,卻入人彀中。
容遂不知道如何防備這是一場騙局的可能。而她實在並不聰明,對於人性了解尚淺,對於來歷不明的背後靈族性(種性?)更是根本沒有了解,唯一可謂樂觀的是她沒有感覺到惡意和欺騙,但誰知道現在的感覺究竟算是什麼東東。
還是實實在在地做事,能做到十分功夫便不省一毫即可。便有什麼就舍她一命好了。說起來除死無大事,但相對於怎麼活著才是最喜歡的活法而言,死也不是什麼大事。想來想去,她決定以是否能使遊戲人物產生意識為驗證點。
速度在東都電商平台訂了一個手機,說是兩小時以內送到。容遂不過是泡一個澡的功夫,再加上煮了一壺咖啡,濾紙都還沒有清理呢,新手機就送到了,不服不行,就是有效率。容遂簽收后麻利下載了遊戲,溜新號得加緊。
其實說到底,時雨那個號也是新手號,怎麼就不肯給呢?一點點接觸就有了感情呢,人的感情也是一種能量波動吧,這種波動的永不止息的能量,究竟是什麼樣的神奇東西呢?現在她和何少康之間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呢,明明做了最恰當的了斷,怎麼會感覺這麼空虛?難道斬斷感情的同時,會輸出或者失去巨大的能量?容遂捧著黑咖啡,感覺她喝下一頭鯨都好像還是空乏。
容遂長長地連吐了三口氣,註冊了一個新號。她現在會換名字了,想起背後靈這樣神秘莫測的東東,想起它一封封的雞毛信,特意選了一個仙姬號,取了名字叫雲箋。雲中誰寄錦書來?希望是遠方的朋友。
她會好好地按背後靈說的話,培養雲箋這個號,但不會向背後靈透露一絲一毫關於雲箋的信息。以後,所有和背後靈接觸的仍是時雨這個號。雲箋定時定點也去調戲下無常鬼好了。
哼哼,從此以後雲箋和時雨各有各的陣地,背後靈不是有能力識別產生意識的遊戲角色嗎?背後靈不是表現得可以識別她的意識能量波動,讀懂她的思想嗎?究竟無常鬼能不能第一次遭遇雲箋時就認出來,又能不能真的發現雲箋有否產生意識,她會全力以赴來驗證。
然而今天遊戲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和她不對盤。她來沒有開始溜新號呢,就看到跨服喇叭上閃過一排字:「東流水,你又和別人結婚置我於何地,想過我的感受嗎?」是一個叫空心人的姑娘發的。
跟著又發一條,「我們之前結的婚算什麼?既然如此隨便當初為什麼要結婚?」
那個叫東流水的人始終沒有吱聲。倒是有好幾個大約是空心人的熟人,紛紛發跨服喇叭安慰。
極品的是,一個叫樂樂秋的男玩家居然發了一條,「山有木兮木有枝,君悅妾兮妾不知。」一下戳中容遂的雷點,這就表白上來,這也罷了,居然稱人家好好一姑娘妾,誰在你面前那麼卑微啊,容遂最討厭這個玉國古時候強加給女子的卑稱了!
本來看到這樣分分合合的鬧劇不開心了,還有這樣拎不清話都說不好的人。
一條又一條的跨服喇叭發下來,多是安慰空心人的。可是空心人似乎完全不予理會,又發聲讓東流水給個交代。
傻姑娘,交代個什麼呢?你看人家風國,國家還是那國家,換個總統就可以不認之前各種聲明和承諾,甚至退出之前加入的條約。而人呢,人也還是那個人,只是主導他的已經是另一番心意。既找不回當初予你那番心意的舊人,這裡又向誰要一個交代呢?
容遂覺得今天打開遊戲的方式太不對了。一口一口的濁氣往外吐。實在不能看再往下看了。
她下線休息一會,在公園裡漫無目的地走著,心中默默呼喚風來,風來,將浮蕩在她周遭看不見的微塵捲走,好叫她周身清涼,心也安閑。
已近午餐時間了,居然有兩個上了年紀的外國人拿了餐籃,先取出一塊黑白格子布在草地上鋪好,再取出一瓶紅酒,一盒沙拉,兩個三文治,又從一個黑色皮質餐具套中取出了酒杯和餐叉。容遂被這樣簡單又適意的幸福打動,目光流連。其中一個男士對她舉杯,請她過去同坐。容遂微笑搖頭,祝他們好胃口。
這樣平實,這樣寧靜,這樣溫馨,這樣適意的藍星人類的生活,真可能是被當作慾望生髮器一樣被豢養嗎?容遂又不住開始懷疑。可是她不是已經承認懷疑是最沒有用的東西了嗎?人家說懷才像懷孕,日子久了總會有新生。可是懷疑,從根本上就是無中生有,對未知的事妄測,既使有結果也是毒樹之果,因為在這個過程中,起了疑心的人,本身中了毒。就像她懷疑何少康的日子,如果早一日說清楚,也不會有那麼漫長的磨盡心力和愛念的等待和猜疑了,她想她確實多猜疑了些什麼,想想何少康,或許他說的話也是真的。即使一切證明她的猜疑竟然全中,一分未多,一分未減,可是經歷的那些懷疑等待的日子,讓她的心蒼老了十歲不止。怪不得她覺得自己這麼虛弱呢。
讓她做一個簡單的蠢人吧。讓她只認事實,只從已了解到的信息判斷吧。不增不減一分,就算是愚妄懦弱,可至少心會輕鬆很多。她本不是全知全能完美智者,就讓她來做她能做的事吧。當務之急,還是讓雲箋產生意識。
容遂再次確認,讓註冊的新號雲箋產生意識應是排在第一位的正事。說她輕信也好,好騙也罷,愚蠢也行,她看到自己最好的作法,無非如此。也許背後靈來的時機剛剛好,容遂正在經歷著心靈的空洞,即使她不肯承認,她有心要作一通找點刺激也是事實。
說她保守,她並不買醉放任自己,可是她現在做的也許比買醉放任可怕得多,她要麼把自己當成傻子,任人戲弄,要麼就是真的捲入一個她抗拒不了的漩渦,甚至可能是洪流。可是她已經不計沉浮了。誰能說安安穩穩、自限地步活到九十九,和跟隨心意自由無拘地活到三十歲,哪一個更好,哪一種是更為正確的人生呢?
如此,再多思慮就是浪費心力了。事實上,容遂從心裡上還挺樂意相信遊戲世界的人物也可以產生意識,擁有生命的。人類的世界並不總是那麼有趣。
可是遊戲世界如果有生命,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會比人類的世界更好嗎?她用全新的眼光打量遊戲。美麗的荷塘籠罩著一層迷濛的輕霧,據說是荷花池的怨靈所致。長發蜿蜒,腰肢玲瓏的清邪女巫正搖曳地坐在大青蟒的頸部,目光悠長地望著荷塘。誰經過此處,與她搭話,她都會說荷塘生出了怨靈。
按照背後靈的說法,這個遊戲本身已經形成了一個亞次元空間,玩家是如何與這個空間連接起來的呢?好像是提到低能指令觸發。容遂理解為玩家經由發出各種數據指令觸發亞次元空間的能量連結,因此有了關連,至少有一部分意識能量通過數據指令一併被導入這個亞次元空間。
如果所有的npc都有了意識,就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空間了。而那個美麗的女巫與荷塘的關係一定不淺,她必不會僅僅只是為了提醒路人而時時日日守在荷塘邊。
容遂對她發生的興趣。每次被女巫的妙目一掃,她都覺得果然不負清邪女巫的名字,清靈靈的眼波里卻似有個旋渦一樣,讓人覺得必有秘密。這清邪女巫是遊戲設計方的真愛吧,竟然賦予她這樣輕喬柔曼的身段,玲瓏精緻的面孔,和誘人深入的眼波,這得用了多少功夫啊。比之容遂自己都看不清楚臉的,現在正用的仙姬人設,那真是一個是明珠一個是瓦礫呀。
容遂忽然有了一點惡趣味,如果清邪女巫有了意識,成為一個生命,有一天是不是會嚇著誰?如果清邪女巫果然天賦超群,第一個產生了意識,背後靈能不能發現呢?
她不斷地讓雲箋去和女巫搭話,也在心裡問,你為什麼在這裡?又像倒苦水一樣的訴說,說自己也不知怎麼就像著了魔一樣,做著這樣沒有邊際任誰都說荒誕的事,偏偏還這麼認真。她對背後靈太不了解,連它究竟是什麼都不知道,而背後靈也沒有說具體說明,當然也沒有介紹自己的名字.……它知道容遂叫它背後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