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一唱一和
誰都聽得出來宗正明與小皇帝這一唱一和下的意思,既然皇甫琛沒什麼大礙,小皇帝又親自前來,還如此誠懇的邀請皇甫琛重回朝堂,這也算是給了皇甫琛天大的臉面了。
若皇甫琛還是拒不上朝。小皇帝一系不知道又要放出什麼傳言去,至少一個藐視皇帝是跑不了的,且他們也可以由此證實,皇甫琛是不是真的受了重傷。
這個時候在自己府邸,皇甫琛還可以裝一裝,真要他明天去上朝。只怕半路就得重新送回來。
宗正明與小皇帝聯手設的這個套兒,還真有些棘手呢。
安然扶著皇甫琛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也不知道皇甫琛會如何化解?
正這麼想著,皇甫琛筆直的身體忽的往她身上靠了靠,安然心頭一驚,也不敢出聲詢問。抬眼見皇甫琛的長眉飛快的蹙了蹙,便知道他此時撐得很辛苦。
她在心裡輕嘆一聲,皇甫琛領著她出來見小皇帝,未必沒有存著要將她跟他綁死在一條船上的心思。
如今這個局面,已經由不得她來選擇進退了。當即安然便柔柔一笑,輕言細語的說道:「王爺。陛下親臨,宗丞相又是難得一見的貴客,就這般站在此處說話,為免要教人覺得咱們王府沒得禮數。
況太醫也叮囑過,您這些年為國盡忠為民謀利,嘔心瀝血輔佐陛下。身子骨早已熬的不成樣了,便是小傷,也切勿大意,很該好好保養的。這兒正當著風口,還是趕緊回屋裡說話吧。」
她一開口,就感覺到兩道視線直直朝她射過來。不用抬眼去看,她也能猜出來那是來自小皇帝的目光。
安然在心裡嘆了聲開弓沒有回頭箭,邊就含情脈脈抬手撫了撫皇甫琛的胸口,目中滿是擔憂之色。
皇甫琛低頭凝笑,溫柔而深沉,他抬手捉住安然撫著他胸口的手。眼中的溫柔如水一般流蕩:
「太醫說的話,原就有誇張成分在,倒害的你這般擔心。再說,皇兄臨終前將大梁以及陛下交託於我,陛下年紀小,本王若不多費心,怕就要被心懷叵測之人教唆蠱惑壞了,說不得,也只好本王自己多辛苦一點了。」
他說著輕輕一嘆,看向小皇帝的目光複雜又憐憫:「只要能對得住皇兄臨終前的囑託,便是被世人誤解些。便是累垮了身體,本王也是無怨的。」
這一番話不但直接影射了宗正明就是那心懷叵測要教壞小皇帝的人,還趁機倒了一番苦水,喊了一番冤屈,好像自己真是那無私大義毫無染指江山之心的偉大人物一般。
安然在心裡給他點了一百個贊,真是好演技啊!
可她被他握住的手卻覺得一片黏膩濕滑,那是他手心出的冷汗。
這個面上依然笑微微的看不出半點不對勁的男人,安然忍不住在心裡又輕嘆了一聲。這才擔憂道:
「好了王爺,想來陛下跟宗丞相能體諒您這番為國為民的心,我瞧著您站了這麼一會,臉色都有些不好了,還是趕緊進屋吧。」
一邊說著,一邊歉意的對著小皇帝的方向行了個禮:「陛下恕罪,此處原沒有我說話的餘地,只是太醫一再吩咐,不好讓王爺在外頭吹了風的,還請陛下原宥。」
皇甫琛對安然這番舉動非常滿意。
尤其她當著小皇帝的面表明了她的立場——她若真的惱恨他不願意跟他在同一條船上,只需要什麼都不做,什麼話都不必說,小皇帝與宗正明自會明白她的意思,當著小皇帝的面他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可她到底還是開口了,這如何能叫他不覺得欣慰?
他心裡覺得舒暢,臉上就也帶了出來,握著安然的手朝小皇帝淡淡一笑:「婦道人家就是這般啰嗦,陛下瞧在本王的面上,就不要治她的罪了吧。」
小皇帝站了這麼久,終於有機會開口說第二句話了:「夏國公主也是關心王叔的緣故,朕又怎麼會怪罪於她?」
他跟宗正明一唱一和的逼著皇甫琛明日去上朝,這兩人便也一唱一和的說著皇甫琛如何的勞苦功高,為了他為了江山社稷活活累垮了身體,若他還堅持要皇甫琛明日上朝,就是他這個君主不體諒勞苦功高的重臣了。
他忍不住又看了宗正明一眼。這都站著說了這麼半天話了,也沒見皇甫琛也任何異常,又被安然熱心的邀請進屋說話,小皇帝就忍不住猶豫起來。
難不成真的還要進屋去說話?他內心裡其實是很抗拒的,這個王叔,他從小就怕他得很。
誰知道那屋裡有什麼正等著他呢?萬一進去了就出不來可怎麼是好?便是銀甲衛就在身邊,小皇帝也不肯輕易冒險的。
宗正明自然明白小皇帝的擔憂,便笑著道:「既然王爺不舒服,微臣就不打擾王爺休息了。雖說王爺為了國家社稷這般勞累,臣等無用不能為王爺分憂一二;
不過,想必朝臣們都翹首以盼王爺能重新出現在朝堂上。王爺千萬保重身體,陛下與臣等才放心得下。
為著王爺此次受傷,陛下特地從宮裡帶了幾個太醫來服侍王爺,還望王爺體諒陛下這一番愛重之心。」
這話也算說得滴水不漏了,一來還是希望皇甫琛早日重返朝堂,二來留下太醫服侍皇甫琛,到底是真傷假傷,輕傷重傷,難不成還能瞞得過這些太醫去?
皇甫琛正要說話,便聽得一聲凄厲的嚎啕聲傳了過來:「琛兒,我的琛兒啊!到底是哪個黑了心肝的賊子這般膽大妄為的傷了你!別怕,姨母來了,姨母自會給你做主的!」
眾人齊刷刷的看了過去。
就見一個約莫三十齣頭保養的非常精心的美婦人一把推開扶著她的池小侯爺與丫鬟,嗷嗷哭著朝皇甫琛撲了過來,完全無視了小皇帝與宗正明以及他們帶來的那一大群人。
抓著皇甫琛的手就聲淚俱下的哭了起來,一邊拿淚眼模糊的眼打量從頭到腳的打量皇甫琛,一邊拿手四處檢查皇甫琛的身體:「我聽外頭的人說你傷著了,到底傷到哪裡了?快告訴姨母!」
安然在一旁看的心驚肉跳,生怕這美婦人的手不知輕重的弄到了皇甫琛的傷口。
還當著小皇帝的面呢,皇甫琛能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若再被美婦人不當心碰到,只怕當即就要痛暈過去。
安然先還不知道這突然冒出來的美婦人是個什麼身份,目光一轉就瞧見了正在給皇帝行禮以及告罪的池小侯爺,頓時明白了過來。
這位怕就是池小侯爺的母親,逍遙侯府的太夫人了。
安然原還以為太夫人定然是一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沒想到太夫人竟還這樣年輕貌美。皇甫琛的容貌竟有幾分隨她,而她的親生兒子池小侯爺倒跟她不甚相像。
生怕這位容顏精緻的太夫人將皇甫琛給摸壞了,安然有心想要阻攔,又接受收到了皇甫琛的暗示,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安然仔細打量了美婦人的動作,才發現她面上口中雖然各種焦急憂慮,兩隻手也胡亂的摸來搓去,卻總是有意無意的避開了皇甫琛胸前那道要命的傷口。
安然頓時明白過來,這太夫人是知道輕重,並不是胡亂摸一氣的,見她摸的也差不多了這才微笑著開口道:「夫人,您別太擔心,王爺是受了點小傷——」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皇甫琛的腦袋,又接著道:「不過府里的太醫說了,王爺的傷勢倒並不要緊。
只是這麼些年殫精竭慮的輔佐陛下,才打熬的身子骨不大好了。只需靜靜養上一段時間,少些操勞。慢慢兒的也就好了。」
她一出聲,皇甫琛就忍不住翹了翹嘴角,讚賞般的捏了捏她軟嫩白希的手指。
這丫頭委實聰明的緊,他只是暗示了她一下太夫人對他的傷情是知情的,她就能順勢為他要求好處了。
反應這樣快,又有特殊技能,果然是他看中的活寶貝啊!
太夫人果然就收了眼淚,又看似使勁兒的捶了皇甫琛肩膀兩記,嗔道:「你這孩子,沒甚事也不派個人去侯府告訴姨母一聲,讓我平白擔心這樣久。」
皇甫琛忙就安撫道:「正是沒什麼事。才不想驚動了您,怕您白白擔心,哪曉得還是讓您擔心了,是我的不是。」
太夫人又瞪了他一眼:「平日里我勸了你多少回,再怎麼樣也要注意自個兒的身體,你還這般年輕,就將身體熬磨壞了可怎生是好?現如今你膝下連個孩子都沒有,真要熬壞了身體,看你上哪兒哭去?」
安然便有眼力見兒的附和道:「您說的很是,平日里我也這樣勸著王爺,可王爺總惦記著陛下與黎民百姓。
還總跟我說,當年先帝將大梁江山與陛下一起交給王爺,若他不盡心儘力的輔佐陛下,為陛下分憂解難,又怎麼對得住先帝爺呢?
我怎麼也勸不住王爺,還好您來了,否則今兒王爺只怕又要應陛下與宗大人,明兒個就得拖著病體去上朝呢。可真叫人擔心的緊!」
太夫人不露痕迹的打量了安然好幾眼,一把拉著安然的手,甚是親切的感慨:「你是個好姑娘,知道這般為琛兒的身體著想。
琛兒這孩子性子急又固執得很,你平日里想必沒少為他操心,可憐的孩子,姨母往後定會叫琛兒多疼惜你。」
一邊說著,一邊就板起臉來教訓皇甫琛道:「你瞧瞧,為著你的身體,多少人跟著擔心?不獨是我,就連陛下都放心不下。
你若真要累出個好歹來,便是個不忠不孝之人!這次再由不得你胡鬧,必須聽我的,等到身體好透了,才去上朝!」
皇甫琛顯然很是敬重這位姨母。也不敢出言辯駁,苦笑一聲提醒道:「姨母,陛下跟宗大人還在呢。」
太夫人似這才瞧見他們,忙忙轉過身來行禮道:「臣婦給陛下請安。臣婦方才失禮了,還望陛下恕罪。」
不說小皇帝這麼大個人,就是眼前這麼大的陣仗,只要不是個瞎子,誰又真的看不到?被這樣無視小皇帝自然是惱的,偏又發作不得,一來這是皇甫琛的親姨母,發作她就是給皇甫琛沒臉。
給皇甫琛沒臉這種事,小皇帝也只敢在夢裡想一想。二來,雖然太夫人無視了他,但池小侯爺已經代其母請過罪了,說是太夫人關心則亂失了禮數。
他這會兒更沒有發作的餘地了,只得擠出個僵硬的笑容來:「太夫人不必惶恐,你也是太過擔心王叔的緣故,朕又怎會責怪你失了禮數。」
這話雖說的柔和,卻誰又聽不出其中的意思,這是指責太夫人的確沒有禮數。
太夫人並不放在心上,反而朝著小皇帝重重的跪下了:「陛下在此,臣婦正好有個不情之請,還求陛下答應!」
她這一舉動,不獨安然呆了呆,便是皇甫琛跟小皇帝都沒有反應過來!
皇甫琛見了小皇帝連腰都沒有彎,更別提行這樣大的禮,便是池小侯爺見了皇帝,也不過是行平常的揖禮罷了。
可如今這位皇甫琛最為敬重的長輩,卻當著皇甫琛的面跪了小皇帝,這如何不叫眾人驚訝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