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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這個老丈人今生要定了

  毫無頭緒如大腦缺血般蒙圈的外公外婆只好在這個全國地圖上找不到地名,所在區域大片空白,地圖上標記的地名比禿子的頭髮還稀疏的西域安家落戶了,因為他們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在往前走就跨出國門了。


  爸爸甩開膀子,割回來一捆捆蘆葦,一口氣搭好三個草棚子,住的地方有了,外公和媽媽也跟著爸爸拿起了鐵鍬,坎土曼開墾出荒地,把北邊那條從高山上冰雪融化而成的寧河水引過來。種上小麥和玉米。在這個誰也不認識,遠離政治漩渦(這裡人太少了,一個村只有五,六戶二十幾口人,村和村之間用公里計算也要兩位數)過了一座山就是國境線的地方,定居了下來。


  外公到塔拉的第二年,就放下鋤頭,當了塔拉小學的第一任老師。脫離了繁重的勞動,這當然是爸爸宋不窮的功勞,眼珠一轉一個主意的他為了能娶到媽媽,來塔拉兩個多月,就開始暗自盤算,動手鼓動組織起來幾個壯勞力,都是些孩子到了上學年齡卻沒學校可去,也是才到塔拉沒多久孩子的家長,來自天南海北的盲流們,利用農閑時候打土坯,砍樹木,割蘆葦······在村東頭蓋起了兩間教室。


  新蓋好的教室里用粗壯的樹榦,鋸成長木板,兩頭用土坯高一排,低一排交錯支起。高的是課桌,低的是板凳。在山上找回來些白石灰塊用水泡開,把教室的牆裡牆外,房頂粉刷了好幾遍。教室前面又平整出來一大塊空地,用作學生們活動的操場,苦幹了近一年蓋好了只有兩間教室的學校。一年級和三年級一個教室,二年級和四年級另一個教室,五年級只好到二十幾公裡外的紅旗公社去上了。在西域幾乎還住在地窩子,草棚子的年月,這兩間雪白的教室可是當年塔拉最高檔的建築。也是塔拉地標性建築物,方圓百里的說起塔拉可能會有人不知道在哪裡,可說起白房子幾乎沒有人不知道的。


  蓋好學校一切準備就緒,爸爸宋不窮找到正在生產隊勞動的外公,前後不離不棄跟著理也不理他的孟道橋,跟到無人之處一臉無奈又誠懇的小聲說:


  「爸,你看我們把教室蓋好了,卻找不來老師,我仔細一想,您不就是現成的老師嗎,怎麼把這茬給忘了,轉念又一想吧,這樣真是太委屈您了,讓您一個堂堂名牌大學的教授,教小娃娃,真是殺雞用了宰牛刀,大材小用了,可為了那些個娃娃們能有學上,我也只有厚著臉皮求您屈尊屈尊,真是委屈您了」


  說完不停的咂巴著嘴,一幅可惜痛心的樣子。滿臉怒火的外公沖著爸爸吼道:

  「誰是你爸,你小子少給我灌迷魂湯,我不吃你那一套,我才不稀罕呢,誰愛去誰去,反正我不去「說完,撂下爸爸氣哼哼的兩手往身後一背,扭頭就走,爸爸在後面吧嗒吧嗒跟著又是點頭,又是哈腰,還陪著笑臉不知說了多少好話,下了多少功夫。過了沒幾天,外公做了塔拉學校的第一任老師,外公走上塔拉小學三尺講台的第二年秋天,爸爸宋不窮,媽媽孟若梅生下了宋歡喜。


  從歡喜記事起,外公孟道橋和爸爸宋不窮的爭吵聲就沒有斷過。他們倆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會爭論不休的非要分個高低。外婆和媽媽對他們的這種爭吵好像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他們爺倆在這邊吵得稀里嘩啦的,那邊娘倆該幹什麼幹什麼,什麼都不耽誤。


  外公和爸爸一會吵一會好,剛才倆人還吵的臉紅脖子粗你死我活的馬上就能動拳頭,這會腦袋又湊到一塊去了,你說我聽融洽的不得了。每次爭吵表面上是外公贏,不過最後都是按爸爸的主意辦事。為了歡喜的名字,倆人好長時間互不相讓的較著勁誰也說服不了誰。


  歡喜這個名字是爸爸起的,宋不窮覺得自己給女兒起的宋歡喜,叫起來順口,聽起來喜慶。外公卻是堅決不同意。說太俗氣了,沒有寧靜致遠高雅的韻意。他拿出小學生的新華字典,紙上寫滿了找出來的」飛霞,春燕,靜雅。。。。。。「一大堆讚美女孩的字和詞,爸爸是一個也看不上,說是外公找出的這些脂粉氣太重,聽著有一種無病而吟的做作,七歲之前外公從沒有叫自己的外孫女歡喜,而是叫她小丫頭,外婆叫她囡囡,媽媽當著外公的面,偶爾忘了」歡「字剛出口,下面的」喜「字就會咽下去。


  塔拉是個很小的村子,那時叫塔拉生產隊。那條從高山雪水融化而成的寧河,養育著口裡近幾年從南方,北方,中原······過來的,越來越多的盲流們。北方來的把小麥,玉米種在了開墾後過去的蘆葦盪,南來的,把水稻栽到了河下游的低洼處。因為這裡特殊的氣候,晝夜溫差大,日照時間長,所以種出來的稻穀清香耐嚼,糧食有韌性,瓜果更大更甜。


  歡喜快到上學的時候,爸爸也成了塔拉學校的代課老師,隨著塔拉從關內過來人口不斷增加,還有寧河對岸沒有學校的生產隊,社員們也把他們該上學的孩子送到塔拉學校來上學,外公一個人就忙不過來了。爸爸去了以後,外公管一個教室,爸爸管一個教室,兒時的歡喜會每天跟著外公和爸爸到學校,坐在教室後面聽他們給學生講課。放學后,歡喜會騎在爸爸的脖子上或伏在他的背上,走在塔拉一路夕陽的田埂上到生產隊的地頭,爸爸幫在小隊掙工分的媽媽干農活,好讓媽媽歇一歇。收工三口一起回家,吃過晚飯,躺在床上,歡喜摟著爸爸的脖子,細嫩的小手撫弄著爸爸的臉和唇,纏著爸爸給她講故事。爸爸肚子里的故事好像永遠也講不完似的,歡喜最喜歡聽爸爸講他自己中原家鄉的事。石橋,關帝廟,龍潭······

  那一年的夏天,再過兩個月歡喜就七歲了,那天是爸爸和外公這一學期最後一天課,下午就該放暑假了,過完暑假,歡喜就要上一年級,正式成為塔拉學校的一名小學生。


  清晨爸爸和外公早早的就到學校上課去了,媽媽也到生產隊上工走了。外婆把睡夢中的歡喜叫醒,歡喜還沒有睡飽,不想睜開眼睛,外婆把一堆花花綠綠的東西在睡眼朦朧的歡喜面前展開,疼愛的說:

  」囡囡,你看這是什麼?」外婆嘴裡的「囡囡」好像翹著舌尖在鼻腔回蕩反轉后發出的聲音,聽著柔柔綿綿比爸爸給歡喜買的高粱飴還軟還甜,外婆手中的東西,把歡喜的眼睛都晃花了,半睜半醒看見外婆拿著的是一條天藍色,中間又好多紅的花綠的葉綿綢小花裙。歡喜一下子清醒了,兩眼放著閃亮的光,外婆又像變魔術似得,從後面又拿出了一件短袖襯衣,淡藍色和粉色拼接成身體部分,衣領是白色,袖口是淺黃色的確良小襯衣。外婆溫和的笑著說:

  「我的小懶蟲,快起來試一試,外婆剛給你做好的,開學第一天穿的花衣服,看衣服漂亮還是我們囡囡漂亮」歡喜一骨碌從床上站了起來,三下五除二的換上新衣服。


  歡喜那時的家,生活雖說不上富裕,倒能吃飽穿暖,開始爸爸和媽媽在生產隊勞動掙工分,每年分的糧票,布票,油票······在外婆精打細算的計劃下,別人家是捉襟見肘的不夠用,他們家還稍有結餘。後來加上外公和爸爸的補貼,日子過的安穩簡單。


  外婆身體不好,沒辦法下地干農活,這個曾是江南大家閨秀的千金小姐,一口吳語的普通話,軟綿儂甜,好多人不用心聽是聽不懂的,跟隨丈夫來到乾燥荒涼的西域,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發酵中依然綺麗


  歡喜對外婆這種南北結合的語言,從小就無師自通外婆說一遍就能明白。有時候她就是外婆的小翻譯。


  外婆雖然不能幹繁重的農活,卻做的一手好針線,隊里的社員看她給一家老小做的衣服穿在身上得體又好看,還省布料。就把布料拿給她,過幾天就會穿上滿意的新衣服。那個年代,家家戶戶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拿著布票。到供銷社扯幾米布料回家自己做。不會做的,即浪費布,做出來的衣服還不合體,不是瘦了就是胖了,要不就是卡胳膊,提不上襠。外婆做出的衣服,每件都計算的分毫不差,不浪費一寸布料,穿在身上還非常合身。有的布料套著裁剪,兩條褲子的布料,外婆能做出三條同樣的褲子。


  時間長了,外婆連攢帶借,買了部上海」蜜蜂「牌縫紉機,除了在家洗衣服做飯幹家務,閑時給生產隊的社員做衣服,偷偷收點針線錢,貼補家用。生產隊長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時國家的政策是不容許這樣的,抓住了是要割資本主義尾巴的。


  那個年代,每家每戶只有到過年的時侯,才會用積攢一年的布票和鈔票,精打細算的給一家人做身新衣服,盡量都是先給孩子們做,如果有結餘大人們也是看情況。兄弟姐妹多的,不分男孩女孩,一律是小的穿大的實在穿不上的舊衣服,有的衣服已經是補丁摞補丁,還不會扔掉,最後破的實在沒法穿了,就洗乾淨撕成布塊,用漿糊粘在一起晒乾,做布鞋時當鞋底。衣服也沒有什麼季節之分,冷了裡面加棉衣,熱了棉衣去掉只穿單衣,所以新衣服剛穿到身上的時候總是又肥又大,任何場合中男女老少幾乎都是藍,黑,灰······單一暗色調的顏色,衣櫃里的衣服也沒有我的你的之分。一家人誰能穿上就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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