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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Chapter 44

  「司南, 」周戎顫抖道,旋即一眼瞥見阿巴斯忍痛拖行, 竭力去夠槍, 當即破口吼道:「跑!快跑!」


  ——他鉗制著羅繆爾,而且手裡沒槍, 當務之急只能讓司南快跑,哪怕之後再在危機四伏的城市中找他個三天三夜,也不能讓司南直愣愣站在這被一槍打死!

  但司南直直瞪著周戎, 像不認識他一般,沒有跑也沒有動。


  「……是你,」突然羅繆爾咬牙道。


  周戎眉頭一皺, 羅繆爾起身揮拳打翻他,兩人在地上翻滾扭打, 拳拳到肉,幾乎每下都奔著對方的致命點而去, 霎時竟然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他媽的,怎麼又是你!」羅繆爾怒吼,一掌鉗住了周戎咽喉!


  羅繆爾的身手竟然跟司南是同一路數, 詭譎、快速、重技法, 但作為alpha肌肉力量比司南大很多, 而且能看出來跟那個女人和壯漢都不是同一數量級的,有點出乎周戎的意料。


  周戎雙掌鉗住羅繆爾掐緊自己脖頸的手, 利落一扭, 與此同時屈膝飛踢, 把羅繆爾攔腰踹了出去——


  周戎的腰腿勁那是半噸級的,羅繆爾整個人當空飛出十餘米,轟然撞塌了磚牆,當即狂噴出一口血!


  砰砰砰!

  耳邊槍響炸起,霎時周戎全身的血都冷了,顧不上正俯在地上嘔血的羅繆爾,就地打滾撿起槍,眉梢狂跳。


  只見司南竟然沒有跑,而是和阿巴斯扭打在一起。跟這名身高超過兩米的alpha比起來,司南簡直就像個單薄的少年,但精神混亂時他竟然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極限力量,拽著阿巴斯持槍的手扣下扳機,一梭梭子彈傾瀉而出,將玻璃窗打得粉碎暴起,樹枝劇烈搖晃亂舞。


  女alpha藏在牆角后罵了聲,掙扎著探出槍口,對準司南。


  她在牆后露出的那一點,真的只是比蒼蠅大不了多少的狙擊目標,卻被周戎精確迅猛到極點的一彈打中手腕,霎時失聲痛呼!


  只剩最後一顆子彈了,周戎清楚地認識到。


  他對準阿巴斯,瞄準鏡中卻總是閃過司南暴怒的身影。周戎遲遲不敢扣動扳機,忽地腦後勁風襲來,他閃身避過,與此同時身後子彈貼著腳跟在地上打出一溜塵煙。


  是羅繆爾!


  周戎大罵一聲日你祖宗,在摔倒的同時,凌空扣下了扳機。


  最後一發子彈飛躍而去,漂亮至極地穿越ak47形成的彈幕,毒牙般穿透羅繆爾腹部,帶出一溜血線!

  羅繆爾捂著槍傷踉蹌摔倒。


  周戎吼道:「司南!」


  狂暴槍聲一停,司南強行打空了阿巴斯手裡的衝鋒|槍。後者把他踹翻在地上,海碗大的拳頭打得司南噴出血沫,第二拳還沒下去,周戎已經趕到,拽著阿巴斯頭髮把他掀翻在地,揮拳就打!


  壯漢發出狂吼,抱頭不住掙扎,然而周戎沒給他絲毫喘息之機。鋼鐵炮彈般的指骨錘擊,第一下打斷了阿巴斯的鼻樑骨,第二下打得牙齒碎裂,第三拳竟將他胸骨打得塌陷了下去!

  周戎起身一腳把阿巴斯踢翻,英俊的面孔滿是兇悍之氣,眼底泛出狼王般森寒的血色。


  他呼了口氣,竭力調整面部表情,轉過身來。


  司南已經爬起身,倒退了好幾步,脊背緊貼院牆站著,身體似乎有些微弓——周戎一眼就認出了那是為什麼。


  不是因為長期斷食后又被暴打成傷,導致的無法站直。


  而是困獸在拼盡最後一絲氣力進攻前,充滿了警戒和仇恨的姿態。


  周戎緩緩搖頭,攤開手,示意他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司南。」


  司南不作聲,警惕地眯起眼睛。


  「過來,司南,我不傷害你。」周戎上前半步,顫聲道:「戎哥沒拋棄你,看,這就接你來了。」


  ·

  喪屍往前走了一步,司南想。


  他竭力閉上眼睛,再睜開,過量自白劑造成的強烈癲狂絞斷中樞神經,在眼前形成一幕幕光怪陸離的畫面。


  ——他彷彿又回到了很小的時候,身處在模擬特訓場景中,不殺光所有喪屍就出不去。


  牆後面的是喪屍,地上的是喪屍,遠處廢墟里的是喪屍,這個面目模糊對他張開雙手的……也是喪屍。


  殺光他們,腦海中聲音催得更急迫,讓他頭痛欲裂。


  殺光他們,不然要電擊你了。


  殺光他們。


  身後突然響起一陣混合著咳嗽的低笑:「沒……沒用的,你看他那樣子……」


  「他失控時誰都不認得,在他眼裡我們都是喪屍……懂嗎?」羅繆爾俯在磚牆廢墟中,斷斷續續地嘲道:「大腦在嚴重刺激下的條件反射性幻想。就算他媽來了都沒用,他只會絞死所有人……所有喪屍,咳咳咳……」


  周戎咆哮:「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羅繆爾沒有回答,換了個坐姿,艱難地呼出一口血氣:「你姓周,是不是?」


  「……你是誰?」周戎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羅繆爾沒有回答,視線轉向司南,惡意地笑了起來。


  「不自量力。」他咳喘著笑道:「過去吧,在他眼裡你是這裡最危險的喪屍……他會親手絞死你,不信就過去試試。」


  司南喘著氣又向後退,然而他已經擠到了牆角,再退也只能讓脊背更緊的擠壓牆面而已。


  好痛啊,他喃喃著對自己說。


  ……我真的好痛啊。


  極度的飢餓已經化作了痛苦撕扯五臟六腑,被電擊和毆打造成的傷痛猶如千針萬刺,折磨著他全身每一根神經。


  然而從小到大聽過無數遍的,那電子合成冰冷無情的聲音卻不放過他,猶如跗骨之蛆,從每根骨縫中滋滋冒出恐怖的電光,把他鞭打得遍體鱗傷。


  殺了他。


  殺了他。


  殺光他們。


  不然就懲罰你。


  殺光他們。


  ……


  司南胸腔中發出漏氣般尖銳的嘶響,竭力捂住耳朵,但無濟於事。


  不遠處那個喪屍又向前一步,似乎在喊什麼,要上來吃了他。


  但我真的好痛啊,司南模模糊糊地想。


  求求你們……我真的打不動了……


  「……司……南……」


  「司南……」


  潛意識中響起另一道聲音,恍惚近在耳際,忽而又遠在天邊,飄飄渺渺隨風逝去。不知不覺中司南放下手,腦海完全空白,站在了原地。


  那個看不清面孔的喪屍已經走到面前了。


  「……戎哥來……接你……司南……」


  司南搖著頭,並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他意識混混沌沌,用盡最後的力氣推開那名喪屍。掙扎中他後腦手肘狠狠撞上了身後的水泥牆,骨頭髮出令人齒寒的脆響,但完全感覺不到疼。


  一點疼痛,甚至一絲感覺都沒有。


  ——彷彿在這具千瘡百孔的身體到達最後一刻時,命運終於願意給予一點點善意,免除了部分撕心裂肺的痛楚。


  司南頹然跪了下去,費力向後挪動,自己都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狼狽。


  但那環繞不走的喪屍卻不會因此放過他,抓住他肩膀,低下了頭。


  司南恍惚知道自己要被咬了。他會被腐爛的利齒活生生撕裂,看著自己皮開肉綻,鮮血迸濺,肌腱和血管像爛肉被扒開,甚至可以看見自己血紅的骨髓從斷口中爆裂出來。


  接下來他會被電擊,或者會死。


  他會掠過教堂坍塌的尖頂,在陰灰天空下升上永遠不再有飢餓、孤獨和痛苦的天堂。


  司南全身痙攣,蜷縮起身體,喪屍已經湊到了他耳邊。然而預期中鮮血流出身體的溫暖和寒冷都沒有來臨,意識混亂中,那個飄搖渺茫的聲音漸漸清晰:


  「看著……看著我……」


  「司小南,你不認識戎哥了嗎?……」


  戎哥。


  司南眼中所有東西都是重影,變異扭曲的線條和雜亂無章的黑影互相切換,就像海洛|因刺激腦幹中樞,將一切景物化作跳動的光點。


  然而在瀕死的喧囂中,有什麼東西像水落石出般,漸漸清晰起來。


  戎哥。


  周戎。


  「……戎哥沒丟下你……」


  「你看看我……」


  ——朦朧間司南感覺到手上一熱。


  彷彿是滾燙的水珠打在他掌心,痛得他一縮。


  「……戎哥來接你了,看看我司小南……」


  叢林靜謐的深夜裡,篝火燃燒閃爍著微光,有人在他耳邊輕輕道:「叫一聲戎哥,多遠都去救你。」


  「我叫周戎,兵戈戎馬的戎。」


  「司——小——南——!戎哥接你們來了!」


  「對不起,戎哥不該吼你……喏,給你帶了巧克力。」


  無數場景和畫面在腦海中紛紛揚揚,如大雪般盤旋而落,將癲狂抽搐的精神世界溫柔撫平。


  司南疲憊喘息著,目光散亂空白,望著那個「喪屍」跪在了自己面前。


  兩人相距得這麼近,近到足以看清彼此的臉。


  「……」司南呢喃道:「戎哥。」


  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認不出面前這張流著淚的熟悉的面孔。


  但他從這短短兩個字的音節中,獲得了某種溫暖強大的撫慰,和平靜下來的力量。


  「戎哥,」他小聲重複道。


  所有難以置信的注視中,司南伸出手,完全展露出柔軟不設防的掌心,被周戎緊緊抓在了手中。


  下一刻司南埋下頭,就像躲進夢中安全的洞窟,傷痕纍纍的身體偎進了周戎懷裡。


  ·

  羅繆爾瞳孔急速放大,難以置信,臉色足以用灰敗來形容——這不可能!


  這怎麼可能?!

  noah進入條件反射的精神幻象后只會把周遭一切移動物品當做喪屍,進行無差別攻擊,直到你死我活為止。這是他從六歲起就通過成千上萬次電擊培養出的本能,忘了呼吸都不會忘了它,就算是親媽死在眼前,他這種本能都不可能被打破!

  那麼現在呢?!為什麼他不攻擊?!


  難道在他的精神幻象中,他願意被這姓周的「喪屍」咬死?!


  羅繆爾悚然搖頭,眼睜睜看著周戎把司南緊摟在懷裡,在他因為沾滿了血跡和灰塵而髒兮兮的額角不住親吻,撫摸他瘦骨支楞的背,低聲安慰什麼。片刻后司南的痙攣和震顫逐漸停止,周戎親親他的耳朵,單手把他抱了起來。


  羅繆爾捂著腹部槍傷,另一手發著抖死死攥緊。


  但周戎不再看他們一眼,走出小院,一腳踹飛了正覓聲而來的喪屍,把司南抱進藍白色相間suv的副駕座,轉而想從另一側登上駕駛室。


  司南不願離開周戎,緊抓著他的袖口不鬆手。周戎低聲哄勸了幾句,見司南搖頭不聽,也就放棄了,把他從副駕駛抱了出來,這麼抱在懷裡一同鑽進了駕駛室。


  喪屍正緩慢向這邊聚集,遠遠望去,巷頭巷尾鬼影聳動,全是密密麻麻的活死人。suv調了個頭駛到小院中,車窗降下,周戎居高臨下盯著羅繆爾,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羅繆爾陰冷地道:「你叫周戎,是不是?」


  「喲,哥什麼時候這麼紅了。」周戎漫不經心地嗤笑了一聲:「怎麼,想要簽名嗎?」


  喪屍特有的拖沓腳步聲漸漸清晰,但羅繆爾卻沒有絲毫死到臨頭的恐懼。他滿身是血地靠在磚堆里,透過車窗縫隙,可以看見司南依偎在周戎身側,頭埋在周戎臂膀中。


  就像一頭殺氣未褪又滿身鮮血,在精疲力盡之際,終於撐著最後一口氣找到了窩的小獸。


  羅繆爾心臟彷彿浸滿了酸熱的恨意,微微冷笑起來。


  「不,周戎。」他淡淡道,「見到你還活著真讓人高興,好好留著自己這條小命吧……我們很快會再次見面的。」


  「是么?」周戎戲謔道,「我不這麼認為。」


  喪屍越聚越多,漸漸堵塞了小巷。周戎不再跟將死之人啰嗦,suv退後、打轉,車輪在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最後丟了句:「多謝你們的物資!」旋即踩下油門,在引擎轟響中飛馳而去。


  羅繆爾注視著suv車后揚起的塵煙,微微眯起眼睛。


  他眉骨高眼窩深,鼻骨挺拔,是典型的雅利安白種人長相。因為常年受到軍隊式精英訓練的緣故,體型也精悍強硬,這種外形的alpha在歐美其實是非常受歡迎的。


  但此刻他的神情,卻詭譎得讓人有種不寒而慄之感。


  喪屍們蜂擁而來,已經漸漸逼近了小院。羅繆爾咳了口血,從胸前抽出一支密封針劑,用牙撕開,將淺紅色液體全數注射進了自己的手臂。


  隨即他揚手一扔。


  注射針筒劃出弧線,摔碎在了擠進院門的第一隻喪屍腳前。


  ·

  車廂隨前進不斷顛簸,一路將喪屍碾進車底,終於在手榴彈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衝出硝煙,順著一望無際的公路飛馳而去。


  周戎一手把控方向盤,一手抱著司南昏昏沉沉的身軀,溫柔地拍拍他肩頭:「司小南?」


  司南蜷縮著不吭聲。


  周戎踩下剎車,反身在後座上翻了翻,隨手把那三個alpha雜七雜八的個人物品扔出車窗,看見角落裡塞著個楓糖瓶子。


  後車廂里應該有更多醫藥物資,但這時沒法去仔細整理。周戎擰開楓糖罐,用大拇指腹揉捏司南蒼白的臉,低聲問:「喝兩口,嗯?」


  司南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嗅到了楓糖的氣味,勉強偏過頭。


  他沉默的拒絕十分明顯,但周戎不能在這時縱容他莫名其妙的挑食,便親了親他的頭髮,哄騙道:「乖。」


  然後周戎自己喝了口楓糖漿,嘴對嘴餵過去,帶著勸誘舔舐他緊抿的唇角。


  不知何故司南對楓糖漿的味道非常抗拒,但片刻后,他冰涼的唇舌似乎被周戎的氣息漸漸溫暖過來,牙關略微鬆動,張開了細微柔軟的縫隙。


  陷落喪屍之城的第48個小時。


  周戎眼眶略微發紅,注視著司南平靜昏睡的側臉,再次印下了一個溫柔繾綣的,蜜糖味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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