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Chapter 23
砰!
子彈打在喪屍包滿繃帶的頭上, 濺出一蓬塵土。
砰!
喪屍步伐趔趄, 隨即繼續向前走。
十米, 五米,三米。
司南砰砰砰三聲, 把打空的六|四式手|槍扔了, 呼出一口滾燙的血氣,揮拳擊向對方太陽穴!
人在危急關頭往往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司南這記重拳足以媲美職業拳擊手,毫無保留打在了喪屍額角。
這要是個人頭, 此刻已經裂了。但這個從棺材里撞出來的喪屍,只是微微偏了下頭, 抓起司南砰地揮了出去!
稀里嘩啦連串撞響,司南的身體飛了十多米才砸到牆, 落下來又撞翻了一片設備器材,重重坐在了滿地玻璃金屬碎塊里。
「……」司南無聲地爆了句粗,眼球因充血而難以看清,朦朧中只見喪屍向他一步步走來。
這喪屍全身包裹厚厚的灰黃繃帶, 活像個木乃伊,面部五官完全遮擋, 只有一張嘴裡露出染血的利齒。它動作雖然不是很靈活,但也不像外面的普版喪屍一樣關節僵硬、肌肉乾涸,相反擁有難以想象的巨力, 甚至連子彈直接打頭都無法造成任何傷害。
司南緩慢搖頭,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
圓形地下試驗場里除了斷電的升降機外, 再沒有其他可供攀爬的東西,難道今天要死在這裡?
喪屍越來越近,司南掙紮起身,匆忙間只見身下有一排手指粗的玻璃短管,基本都被自己壓碎了,殷紅漿液爆了半身,看起來跟血似的。
他無暇思考這是什麼,躲開喪屍當頭搗來的鐵爪,閃電般向邊上猛撲。
「嗷——」
喪屍動作竟然比他想象的還快,一把抓住他的腿就往後拖。司南狼狽不堪,所幸蹬腿時力量比揮拳大,竟然在被咬前一刻掙脫開了,立馬爬起來往前沖。
他也沒法跑出試驗場,只得繞著環形的合金牆壁跑,喪屍就在身後緊追不捨。有好幾次司南都感覺到自己衣服後背被勾住了,但危急關頭又硬掙了開去,借著大型儀器勉強躲避喪屍的追殺。
喪屍畢竟不是活人,在錯綜複雜的設備中不甚靈活,砰砰咣咣不知道撞碎了多少機器。昏暗中一個追一個逃,繞著足球場大的試驗場跑了七八圈,司南真正已到強弩之末,到最後幾乎邊跑邊咳血,突然腳下一絆,被不知哪裡伸出來的電纜絆倒,整個人摔了出去。
喪屍一腳踩碎鐵椅,腐朽的氣息貼在了身後。
司南反抽匕首,像空氣中一條無聲的游魚,整個身體沒骨頭似的翻了過來,雙手將刀刃抵在喪屍咽喉。
喪屍低頭嘶吼,利齒簡直貼在了司南頭頂,然而刀刃卻愣是切不進它脖頸!
司南平生從沒這麼貼近死亡過,每一秒僵持都漫長如年。他的手臂肌肉暴起青筋,因為用力過度連指甲縫都洇出了鮮血。
喪屍的嘴一厘米一厘米靠近,幾乎挨在了司南眼睫前!
就在這時,頭頂傳來一聲:「司南!!」
顏豪!
顏豪單膝跪地,扛著突擊步:「快離開那!!」
司南身體仰天卧倒,借著刀刃抵住喪屍脖子的力量,貼地向後一滑,直衝了好幾米。
喪屍起身欲追,與此同時顏豪扣下扳機——
9mm鉛芯穿甲彈射出,准而又准地擊中喪屍,霎時把它打飛了出去!
這一配合堪稱絕妙,顏豪一擊得手,立刻把突擊步交給張英傑,掏出繩索拋下坑底:「司南!上來!」
司南喘息兩口,艱難地爬起來。
他全身上下都是血,甚至連耳朵都被血塊塞住了,只要靠近身側十米,信息素必將暴露無遺。
——但眼下要是還顧忌這些就是矯情了。司南踉踉蹌蹌穿過試驗場,向顏豪那邊走去,正當要伸手去抓繩索的時候,突然斜里撲過來一道野獸般的身影。
嘭!
司南被當頭撞翻!
喪屍被穿甲彈打得全身迸裂,暴躁無比,兩下抓住繩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顏豪從坑頂拽了下來!
這變故令人措手不及,張英傑根本沒時間瞄準射擊,顏豪就倒栽蔥式滾下了十多米深的巨坑,一頭摔進了巨型離心機里。
這還不算完。
繩索另一端是綁在他腰上的,喪屍抓著尾端發狠一拽,顏豪連聲都來不及吭,就被巨力拉扯得飛了過去!
張英傑怒吼:「顏豪!!」
他的手指碰到扳機,又觸電般鬆開——喪屍抓住了顏豪,這時候射擊,穿甲彈未必能把喪屍打死,但絕對能把顏豪當場轟成血泥!
司南猝然回頭:「不……」
他瞳孔縮緊又急速擴散,眼底倒映出一團血光。
喪屍對著顏豪的頸動脈,一口咬了進去!
顏豪的痛叫頓時響起,血流如注,迅速將喪屍半邊臉上繃帶染得通紅。
司南踩著滿地鋒利的金屬碎片撲上去,一手去推喪屍沉重如鋼鑄的身軀,一手去抓顏豪。慌亂中顏豪把司南狠命推開,顫抖著掏出手|雷,往喪屍懷裡一塞——
四秒靜寂,旋即地動山搖!
顏豪護著頭臉被遠遠掀飛,喪屍摔到牆上,滾落在地。
「我操|你祖宗——!」
張英傑紅了眼,一槍穿甲彈打在喪屍身上,火光中喪屍猛地彈起。不待它落地,張英傑又填上新彈,將喪屍胸膛爆開!
司南顫聲道:「顏豪!」
顏豪視線渙散,在血泊中全身抽搐,斷了不知道多少根骨頭,胸腔呈現出可怕的塌陷。
衝破囚籠的alpha信息素在短短几秒鐘內沖頂,雄性氣息濃烈得幾乎化不開,司南聞到那氣味,因為錯愕而趔趄了下。但緊接著,隨著生命急速流失,alpha信息素又迅速而不祥地衰敗了下去。
司南跪在他身側,發著抖脫下外套,用力堵住顏豪頸側出血口。
「……」顏豪喃喃了句什麼,但其實沒發出聲音。
他的耳朵、鼻腔、喉嚨都被血堵住了,意識飄飄忽忽,猶如浸在溫暖的深海。有人在用力按壓他脖頸,他知道那是司南。
對不起,他想。
我們騙了你,但……
「別說話,」司南劇喘道,「沒關係,別動……別說話。」
四發穿甲彈打完,張英傑跪在地上破開新彈夾。但這時他身體情況真的不行了,壓裝的時候手一顫,子彈竟然掉在了地上。
他急忙去撿,就在這幾秒鐘缺少火力壓制的空隙中,喪屍竟然發出一聲尖嘯般的吼叫,搖搖晃晃又站了起來!
這喪屍半邊胸腔都被打沒了,左臂只剩几絲肌肉纖維吊在肩膀上,但竟然還沒死,簡直跟坦克似的拔足就向司南的背後撞了過去!
咔噠一聲彈夾壓上,張英傑舉槍瞄準,但怎麼也瞄不準了。
他的視線已經很模糊,這個距離看目標會分裂成重影,槍口稍微偏離就有可能擊中顏豪和司南。
——媽的!
彷彿這將死之軀中最後的熱血都衝上頭頂,張英傑喘著氣站了起來。
反正我要死了,我怕什麼?
我他媽還有什麼好怕的?!
他憋住呼吸,猶如憤怒的獅子,抱著重機槍從坑頂跳了下來!
喪屍穿過試驗場,被神兵天降的張英傑當頭撲倒在地,發出連串怪叫。緊接著張英傑跨坐在它身上,瀕死的怒吼震耳欲聾,把突擊步|槍硬頂在了它嘴裡!
砰!喪屍繃帶散架。
砰!!喪屍七竅爆血。
砰!!!
喪屍尖銳狂呼,一揮臂把張英傑扔了出去!
張英傑撞在滿地狼藉中,一動不動了。
喪屍就像一堆胡亂搭架、搖搖欲墜的骨頭,頭顱幾乎全碎,半塊亂糟糟的大腦暴露在外面,眼耳口鼻糊成了團。它站在那裡,茫然望向四周,似乎找不到目標。
「你給我……」司南站起身,眼前陣陣發黑,蒼白的面孔沾滿了血,剎那間他像一頭詭異又兇狠的怪獸:
「你給我去死——!」
司南擲出軍匕,刀刃在半空呼呼打旋,深深插|進了喪屍大腦!
噗一聲腦漿四濺,喪屍終於抽搐兩下,栽倒在了地上。
·
試驗場靜悄悄的,司南跪倒在地,繼而仰天摔倒。
有剎那間他覺得自己也死了。
他眼皮從沒這麼沉過,彷彿只要一閉就能立刻墜入平靜的深眠。只要一閉眼,他就能立刻擺脫透徹心扉的痛苦,生離死別的沉重,以及滿目瘡痍的世界。
那沾滿鮮血的眼睫緩緩合攏。
五秒鐘后,他猝然嗆咳,再次睜開了眼睛。
司南忍著劇痛翻過身,滿是鮮血的雙手嘩啦一下按在金屬玻璃碎片中,感覺到某種黏膩的液體流過指縫。開始他以為是血,緊接著發現不是。
那是之前被他砸碎大半的,試管中的殷紅溶液。
那一瞬間空氣凝固,司南怔怔盯著餘下幾支三段式金屬試管,混沌中突然閃過零碎的畫面。
機艙劇烈顛簸,慘叫此起彼伏,座椅潑滿鮮血。
駕駛艙門砰然關緊,蜂擁而來的活死人消失在門外,冷凍箱里摔出一支血紅注射器……
司南打了個寒戰,大腦突然一片空白,旋即撕裂般劇痛!
「……啊……」
他抱著頭蜷縮身體,記憶似乎從深海中冒出點端倪,但轉眼又消失得乾乾淨淨!
「血清,」他喃喃道,「血清,血清,血清……」
冥冥中就像著魔一般,司南鬼使神差地撿起試管,從亂七八糟的儀器台上摸索出注射針頭,幾乎連滾帶爬來到張英傑身邊,甚至都沒試他在不在呼吸,抖著手把整支試管里的溶液全部打進了他的頸靜脈。
然後他如法炮製,跌跌撞撞跪在劇烈倒氣的顏豪身邊,將另一整支溶液打進了他的手臂血管!
明明是很漫長的幾分鐘,但對司南來說卻一下就過去了。
他跪坐在那裡,額角砸裂,半邊冰涼的側臉上凝固著鮮血。他手臂、雙腿、腰腹間滿是大片大片紅色,幹了的是褐紅,濕潤的是鮮紅,半干不幹黏在身上,彷彿因為染色技術拙劣而深淺不一的赤色畫布。
他用外套緊緊堵住顏豪側頸出血口,此生從未用過這麼大的力氣——彷彿在與虛空中無形的命運賽跑,彷彿在拚命地、緊緊地,用雙手握住死神猙獰的鐮刀。
「……啊……啊啊……啊……!」
司南猝然回頭,望向張英傑。
藥液在張英傑體內急劇發生反應,但卻是最壞的反應——他全身血管凸起、發青,彷彿被人掐住了咽喉,眼珠直勾勾瞪著上空。
緊接著在司南絕望的注視下,他身體向上竭力弓起,喉嚨爆出最後的血沫,驟然摔下來不動了。
——他死了。
他凝視著無窮無盡的黑暗,目光空洞無神,臉卻微微轉向司南和顏豪,彷彿想最後再看戰友一眼。
直到生命消逝的最後一刻,他都保持著人類的清醒和痛苦,沒有任何喪屍化跡象。
司南發不出聲,緊攥著剛給顏豪注射完的空針筒,脖頸一寸寸艱難扭轉——
在他身後,顏豪瀕死的掙扎陡然加劇,一時之間異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