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端兒，六哥對不起你。」
青河慢慢撕下臉上的假面具，露出連日月都失色的臉。
端怔怔地看著青河的模樣，想起很多往事，好的壞的，最後都是青河俯下身姿摸小小端腦袋的畫面，小小端垂下頭，青河玄色衣擺在鼻子前端，這幅畫生動地刻在腦海中，聲色形畫不隨時間流逝而淡去半分。端黯然道：「六哥，你對不起我，我能要點補償嗎？你畢竟是我哥，我巴結你還來不及，怎麼敢樹你為敵。」
青河不快道：「端兒，你怎麼可以和哥哥說出『巴結』這兩個字。」
「我能要點補償嗎？這點補償，動搖不了你的心思。」
「你說。」
「這個邊道，能給我嗎？」
耳博圖將軍登山而看，可見邊道士兵在經過日夜車輪戰後，仍陣型不亂，他稍有疑慮，邊道士兵何時變得鐵甲兵團一般？據前幾次邊道交鋒回來的經驗，邊道士兵武器兵力這次如有神助，緊甩不松。
他背後的拳頭握了松，鬆了握，據并州府的消息，城主李審是位高權重的人，平時一手把持內外軍政事，高度集權，如今他猝不及防的死亡，必定引起內亂，如今邊城內部是光打雷不下雨，不知裡邊是什麼情形。
白少將軍和翎灰將軍還在裡邊，耳博圖的手又慢慢握緊，裡邊難道出了意想不到的岔子？
有常服打扮的士兵進來遞軍情，常流將軍看了一眼，敲門入內。
「青河王，」常流看了端一眼，笑著說，「耳博圖暫時休戰了。」
青河王點點頭，說：「將士們辛苦，稍安勿躁。」
常流退下。
青河與端一時四目相對，靜的呼吸都聽得見。
「端兒……」青河道，「邊道還不是我的。」
「觀音山以南駐軍歸到五哥手裡，這邊道你是勢在必得的，今日不是你的，明日也是你的。」
青河搖搖頭：「端兒，過剛則斷，你如今是女人，女人有女人的好，她能想到男人想不到的一面。這邊道百年固守，思維也有些固化，但是有一點，固化的思維有奇異的統一的凝聚力，你瞧，就算邊道如今悲慘，卻沒有任何逃兵，李家代代統管邊道，中間有出現李家的敗類，即使這樣，邊道百姓仍很好地堅守下來，等待李家重新振作。」
「五哥的意思是要招安，也並非想取而代之，你貿然想進，即使我和五哥答應，邊道百姓也很難接受，君舟民水，小心到時淹死你這個小皇帝。歸順要時間。」
「那你是如何短時間在邊道立足的？」端想不明白。
青河笑道：「還沒到立足的地步，五哥將邊道打得這麼慘，李審請信來我大不戎軍請求支援，我就來了。」
「你們兄弟兩個真的是……」端扶額無話可說。
「又不是第一次遇見兄弟對掐的。」青河被端的表情逗笑，摸摸她腦袋。
「飯菜已經備好了，陪六哥吃一頓飯？」
「白階和常流師兄一起進來吃吧。」
「那是自然。」青河重新戴上假人皮面具，變作另一個人。
這頓晚膳很尷尬，無話，不提。
還記得在那天在街上的一家樓店，裡邊的說書人嗎？
那天，邊道說書人說著的，是很久以前祖宗如何從鬼風下逃出來的事，那鬼風如何滔天煞氣驚心動魄，那神仙如何絢麗多姿，用斧頭劈開邊道，指引著祖宗來到這裡開墾。
端腦海中閃過個各種仙姿，而那把斧頭，在腦海畫面中的最中間，帶著萬鈞之力，如盤古開天，劈開了一處高大山，山從兩邊裂開。那把斧頭，和妖王送她的分明長得一樣。
端豁然睜眼，心砰砰直跳。
邊道人對這位仙人和這把斧頭也是感情至深，評書人講得驕傲，底下人聽得神往，邊道人既然可以固執於李家，見到開創邊道的斧頭，是不是也是萬人臣服？
那把斧頭，妖王送給了端，端後來轉送給了水妖——不過那些事此時都還沒發生，那把斧頭好端端的還在妖王手上。
端真不知該笑還是該哭，一把斧頭如同一個佛家玄機般，兜兜又轉轉。
算時間，此時的妖王正在老仙內。
時間不等人，端立馬去找青河說這事。
青河開門見是她，扯下臉上的假面具，指著外邊天黑黑的光景，似笑非笑道：「三更半夜的，你找我也不挑個時辰。」
「你睡下了嗎？」
「剛躺下，你就來了。」
「先別睡了，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問你行不行得通，問完我就走。」端徑直入內。
「好吧好吧，小皇帝你想問什麼。」青河在矮桌邊坐下，墨色發玄色衣，他斜靠著矮榻，一手撐住下巴，洗耳恭聽的模樣。
端很嚴肅：「六哥，你這姿態是不是太撩人了，我接下來說的話很重要。」
「是嗎？」青河坐直，「和衣清顏，臣並不覺得啊。」
端看門見山道：「五哥有聽說過邊道的傳說嗎？」
青河覺得這七弟，不，七妹甚無情趣，此時真是心無旁騖一心撲在邊道上，不達目的不死心了。
「邊道的傳說不少，你說的哪一個？」
「關於斧頭的。」
「邊道的來歷？」
端點點頭：「有位神仙持斧頭劈開了邊道，我想，邊道的百姓對斧頭也許有別樣感情。」
青河笑著讚許：「是的，邊道百姓年節的時候，香爐旁平行放著一把程亮的斧頭，然後才是敬酒、貢品等。」
端屏住呼吸，忍住激動，緊緊看著青河道：「如果，我知道那把斧頭現在在哪裡，我拿著那把斧頭，不是取代李家，而是得到邊道百姓的認可，你說這辦法行得通嗎？」
青河微微驚訝：「你怎麼知道，那把斧頭就是神史里的那把呢？皇上請的不姜仙人說過，這是你的第一世，你並沒有過去，你不可能帶著記憶轉世才對。」
「不知道，也許是我想象出來的，不管怎樣，邊道人沒有誰真正見過那把斧頭，我找了另一把有威力的便好了。」
「好吧，兵不厭詐。」
「我找來那把斧頭，邊道的百姓認可我的話，邊道給我？」端又萬分嚴肅。
青河笑道：「你這不是在和我談判，你的模樣反倒像我不答應就跟我拼了的模樣。」
「答應不答應？」
青河收住笑聲，道：「可以是可以，有一個條件，我還是『李』家的人，我們算共治。」
這回輪到端不懂了：「你怎麼會是李家人？」
青河拎起手邊的面具：「李審的兒子現在是我。」
「那他原來的兒子呢？」
「幾年前被我殺了，我找人復下了他的模樣做成人皮，李義時常外出，我帶著他的身份偶爾回邊道，李審不熟悉自己的兒子，我一年回去一回扮演的很輕鬆，現在李義已經是我。」
端指著青河道：「好歹毒啊你。」
青河彈一下端的額頭，提醒道：「你殺了李審。」
端尷尬地咳嗽一聲，起身道：「你休息吧，現在趁著夜色，我好溜出邊道。」
「現在早被你攪得沒了困意，你等等。」青河轉身去拿了一套衣服過來，道，「你變成姑娘模樣，成人禮六哥還沒送你，想來想去，叫人裁了一套衣裙給你，你試試合不合身。」
端沒接。
「試試。」青河親自打開那套衣裙，「我是估著你的身形讓人做的，也許有出入，你試過後不行，回頭我讓人改，你回來再試。」
端還是沒動。
青河道：「好吧，你不試，我們一直等到天亮，天亮了你就比較難溜出邊道，想正大光明放你走城門更是痴心妄想。」
端只好去試，衣裙分毫不差，服服帖帖，暗紋細花做工細緻，花了不少心思。
端有點不好意思走出去，青河在外邊問：「太小了穿不進去嗎？」
端深吸幾口氣才走出去。
青河打量她，端低著頭看自己腳尖。
青河上前一步，端嚇了一跳，青河只是將她頭髮放下來，隨意攏一攏，聲音在頭頂傳來：「給你打套首飾配著更好看。」青河拍拍端的雙肩：「吾家有女初長成。」
「……我沒有我想象中這麼討厭你……我長大了，能趕上你們的時間，參與到你們中間，我很慶幸。」
「好端兒，」青河似有同感，「快去快回。」
端換回普通衣服，衣裙疊好放到一邊，道：「我去了。」
青河笑一笑：「嗯。」
「你為什麼不問我怎麼去找那斧頭呢？」
「你沒向我求助，一定自己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