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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悶熱的天氣,憋了一天的雨終於在晚上痛痛快快地下了出來,沒有雷電,耳邊全是嘩啦啦的水聲。傾盆大雨緩解了連日的乾旱,彷彿聽得到植物吸水的聲音,這場雨,會讓爺爺的眉頭舒展幾分吧。


  端的眉頭也舒展開來,心情如沐浴在水中的小魚般舒暢。


  它和郝葙成功在一家客棧找到公戶止。公戶止的隨從,當年的五位信使之一的恆遠見到他們兩個,驚訝地瞪著眼,半響后才前去止的房間通報。端在廊外等著,眼見著這些天宮雨從上至下而來,想著百姓,想著爺爺今晚能夠安睡,喜不自禁,情不自禁走到雨中切膚感受這甘霖。


  郝葙去跟客棧借來了乾淨的帕子,站在廊下對著雨中的人喊道:「端公子。」


  端聽到聲音馬上從雨中走回來,雨滴順著鬢髮,睫毛,下巴嗒嗒地往下滴,郝葙一邊幫它把頭上臉上的水擦掉,一邊催著它去換衣服。


  恆遠要帶他們去見公戶止。郝葙擔心端感冒,粗心男人恆遠覺得這有什麼。郝葙覺得這樣失禮,恆遠覺得此處不是宮中,沒有那麼多規矩,也沒有什麼失禮的,直接將端帶過去了。郝葙一個小女孩對恆遠這樣的糙漢實在沒辦法,端也沒說什麼話,只好去看看能不能在這裡煮碗薑湯一會兒給端送過去。


  端在門口敲了敲門,聽到止的聲音方推門進去,止已經換了衣袍,顯然是準備休息的,端恭敬地行了個禮,外邊雨聲急促,敲得端心頭如鼓音陣陣。


  止沒有讓端坐下,也絲毫未見它身上往下淌的水般,直接問它:「青河知道你來嗎?」


  「不知。」


  「你冒雨趕來,白天又不方便說的,我很好奇究竟會是什麼。」


  端雙膝跪在地上,朝止磕了一個頭,緩緩道:「幼弟雖為神獸,卻一無神力,二無外戚助力,三無忠黨支持,如今朝內,明面鍾離將軍黨派掌握兵權,五皇子黨派跟隨皇子多年,廷內根基深厚,暗面六王子後來居上,如沉睡青竹,等待勢如破竹。本來黨派相互牽衡,但皇爺爺年老是個不爭的事實,皇爺爺一日日衰老,朝廷矛盾就越敏感。幼弟眼界低矮,可是卻知道,六哥和鍾離芳晴走得近,和鍾離將軍走得近,就在前幾日,幼弟收到鍾離將軍帶著威脅的禮物。我,我實在不知怎麼才能幫到爺爺,沒有人可以信任,我只能來找五哥你了。」端內心紛亂,它不確定五哥能不能信它的話,不確定五哥能不能站在它這一邊,說到最後不知不覺『我』都出來了。


  沒想到,止卻道:「我為什麼要幫皇上。」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人彷彿離得又更遠了,端濕衣服在身都未感到冷,卻為這句話打個冷戰。


  端抬頭看著止,止身著白衣,可是一點暖意都沒有。他道:「這個皇位,他也是殺了不少人才坐上的,比如,我的生父,我的生母。你以為他很好,不過是人之將死,其言行也善罷了。老無所依,已經是對他最輕的報復了。」


  「太晚了,我已經讓恆遠在這裡騰了兩間房,明日再回去吧。」說完,竟是送客的意思。


  它不回去。


  端倔強地跪著不肯起來。


  彷彿窗外的水霧滲透進來,整個屋內水霧迷茫如同仙境,而公戶止消失在仙境中。


  它知道,爺爺會在他睡著時披著夜色來看它,這隻爺爺的溫情。


  它知道,爺爺會在欣賞著梅花的時候忽然嘆息,似乎想起某個人。這是爺爺的愛情。


  它知道,爺爺會在早朝上大發雷霆只因為朝內朝外的貪官污吏。大發雷霆對他身體很不好,爺爺其實也知道。


  他額頭的道道皺紋是為百姓添的,臉上的溝壑是歲月刀斧的痕迹。他的身體日益佝僂還要努力量挺直不肯服老。他喝中藥想要留住力氣,可是歲月無情。爺爺已老,爺爺會死亡,但是他只能是壽終正寢,而不是帶著不放心離開。


  端筆直地跪在地上。


  一整夜,大雨變小雨,小雨變細雨,最後不知時辰,斗轉星移,寂靜無聲。中途不放心的郝葙敲門找端,見屋內無任何回應,急的去找來恆遠幫忙。恆遠悄聲進去,見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端,又退了出去,一會兒恆遠端進一碗薑湯,最後徹底什麼聲音都沒有,什麼人都沒來打擾。


  地上的薑湯由熱氣騰騰到漸漸涼透,端的腿從疼痛到麻木到無知覺,但它的大腦很清醒,它知道其實止也沒有睡著,它就這麼倔強地跪著,彷彿只要止不答應就可以一直跪下去。


  爺爺曾經有一次在它面前提到公戶止,說,最憐惜百姓的就是他了。


  它相信爺爺,最憐惜百姓的人也會憐惜同樣是憐惜百姓的人,這是它一直跪著的原因。


  一夜到天亮。


  天邊泛著魚肚白,公戶止從床榻上坐起,穿衣洗漱后,在一旁看書,彷彿跪在地的端是個擺設。


  天色大亮時,恆遠端早膳進來,在外邊的郝葙顧不得禮儀,旋風般衝進去,看到衣服還是濕的,薑湯還是滿的,端還是跪著的,一邊是怒一邊是眼淚,上去拉著端要起來,一邊拉一邊哭著罵:「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們走,以為自己是什麼?有什麼了不起的?走走走!我們回家去!」


  恆遠要上來阻止郝葙的繼續罵街,端已經朝她微微一笑,制止了郝箱憤怒的聲音。端才五歲,可是笑容里已經有不屬於五歲人的成熟和包容,它扶住郝葙要扯它起來的手,道:「我沒事。」


  郝葙看著它的笑容,怒氣全散,心中的憤怒都變成替端的委屈,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也陪著端一起『撲通』地跪在止面前,口中嚷嚷道:「我也跪,跪死了,就是五王殺人了,五王殺人啦!」


  恆遠瞪大眼睛瞧著這些小鬼頭,心想,真是人小鬼大,老子單手就可以將你們拎出去,只是五王一個點頭的事。


  卻見公戶止無喜無怒,眼中一點波瀾都未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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