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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稅之辨

  古代的時候,有摔杯為號。


  這個詞兒是出自於鴻門宴,其中還有一個詞兒流傳很久,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只可惜,這個詞兒是出來了,可是當年的楚霸王並沒有真的摔了那個杯子,他沒有。


  可是這一日,在秦淮河上,清影畫舫中,一個人摔了杯子,而他還是所有人眼中,最可能暴起發難的那位。


  於是,很多人的臉色都是瞬間的變的煞白,就好像有那能工巧匠,在這幫人的臉上好生的塗抹了一番,速度即快,手藝又好好。


  這些人大多是在座的金陵本地官員,那方躍,那陶勝,特別是這位陶勝,渾身還直打擺子,好似瞬間染了重病。


  「陶兄可還好嗎?」


  此時,那唐襄龍卻毫無所動,反而問了這麼一句話出來,真叫關懷備至。


  「這,這……好,好,哈哈……」陶勝可如何回答?


  不過,眾人都覺得這唐襄龍確實是個厲害人物,如此局面,這唐襄龍還能這般鎮定,確實是厲害。


  那麼,潘少安這個漕幫的少東,到底有沒有安排什麼呢?


  「哎呀,不好意思呀,本公子這手有些不穩,恐怕是喝多了,哈哈哈……」


  這……


  趕緊的有人就給換了個杯子,可是大家也都有些看明白了,似乎這位潘少安剛剛只是嚇唬唐襄龍一下,可是……有這麼嚇唬人的嗎?

  人家是朝廷的內閣大學士,最是年輕的閣老,還是欽差大臣,你這傢伙搞什麼呀?


  但,潘少安卻也並非是個白痴,對著臉上有兩撇鬍子的無雙黑俠這位江南道武林盟主說道:「這位兄弟,似乎挺有來頭嘛。」


  「哪裡哪裡。」趙清河洒然一笑,根本就不把潘少安看在眼中。


  潘少安眼睛微微一眯,然後又轉向了唐襄龍,「我說這位大佬,咱們之間就好像魚跟水,朝廷要收稅,這是應該的,我們交稅也是應該的,可是幹嘛非要我們多交,別人少交呢?這豈不是很不公平?」


  這話,似乎開始講道理了。眾人都有些愕然,可是那邊的唐襄龍卻是一笑。


  「這有什麼不公平的?比如,你家能賺萬金,而又那佃農家裡別說良田,便是吃頓粥也是難得,這樣的人家交的稅與你家一樣,這可叫公平?」


  此話有理,可是那潘少安接著說道:「大佬你這說的也是不對,事實上,大家交的稅可不是一樣多的,雖然大家人頭稅也許都差不多,但是,我家賺的多,也就交的多,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一斤鹽從金陵運到遼東,那價值便要從一錢銀子漲到了一兩,這其中的多出來的銀子可不是咱們漕幫都吃下了,最多也就是吃掉其中的一錢銀子而已,這其中可有好多都給了地方上的關卡,這其中又有多少進了稅庫,誰能說的清?所以,咱們本來就是交了很多的稅,眼下朝廷卻又讓咱們多交,這才是不公平。」


  誰也沒想到,這潘少安潘公子還真有兩下子,並非是如他表面那般的攆雞走狗紈絝大少的模樣,竟然也能舉出實例。


  可是,那唐襄龍辯才怎麼能輸給了他?

  「哈哈,潘公子所言也是有道理,可是這其中卻有許多混淆之處。比如,地方上好多收取的銀錢,並非是如了稅庫,也就是到不了朝廷的手上。而另外,這其中還有一個關竅,那就是,商稅!」


  商稅,這才是真正的關鍵!


  聽到了這個詞兒,這宴席上所有金陵方面來人,臉色都不太好看,卻是為何?


  歷朝歷代,都講究一個大的原則,那就是重農抑商。


  這符合儒家經典道理,也符合前朝規矩,君不見,大秦當年還不是以『耕戰』橫掃六合嘛。


  耕戰,耕在前,戰在後,自然就是講的明明白白,農事必為第一。


  那麼,既然農在第一,那其他的自然就要往後放,再加上,其他的,商就自然被放在了最後。


  自古商人地位最低,但是,商人都有錢。


  誰都明白的道理,可是,既然商人地位那麼低了,這就出了一個規矩。


  商稅也是極低的。


  為何商稅要低?


  便是不讓商人能有機會幹政。


  其中道理精妙複雜,但也容易明白,商人雖然有錢,可是卻不讓他們交更多的稅,這般就讓他們對這天下之事沒有什麼太大的貢獻,大多的百姓還都會鄙視商人。


  你看,他們賺了那麼的錢,卻不為咱這國出力,多麼混蛋的東西?


  而如此一搞,那麼商人總是要做一些個讓自己名聲好一些的事情,比如什麼做做善事,遇到了災年開些個粥寮,富商在有地方花錢給搭橋鋪路。


  這些豈不是白賺的嗎?朝廷白賺的呀。


  可以說,這都是聰明人想到的簡單法子,其中道理頗有意思,是以,歷朝歷代,商稅都是低的可憐。


  百取一!


  這便是本朝原本的稅法,可以說,對於商人簡直是優待至極,但是,所有人也都明白,這麼低的商稅,便也逼著商人做很多很多別的事情。


  漕幫,若是說的白一些,就是一群商人,吃的漕運這口飯,管的是貨物流通的事兒,這交流互通其實就是商。


  潘少安講的有道理,而且也都是真事兒。可是,唐襄龍講的也有道理,也都是真事兒。


  而現在,唐襄龍要做的,就是一改以前的舊習!


  但這裡面就有一個關竅,一般人卻是看不懂的。


  舊制是商稅百取一,這個,唐襄龍的稅法中是沒有變化的。


  還是如以前那般,依舊是百取一,要說這是好事呀,但是,唐襄龍變的是攤丁入畝,這卻讓許多的商人受不了。


  歷朝商人因為地位低,總是會做一件事……有錢了,便衣錦還鄉,買田置地,做個富家翁。


  似乎這般也無甚不好,可是……這不就要被課田稅了嘛。


  商人買田置地,無非是想要自己的後代能做『第一等』的農人,這般未來也好有出身,當然有那錢來的容易的,便選擇捐個官來做,無甚實權,可也能穿綢戴銀。


  如此就成了個常例,而眼下唐襄龍這麼一改,那豈不讓商人肉痛?


  好多有錢的大戶,那買起田地來,可都是大手筆的,你唐襄龍是沒有改掉商稅,可是你小子改了田稅,這最後還是我等吃虧。


  商人精明,這等事情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於是,這便有了許多的陽奉陰違,也有了今日的宴會,這是不是一場鴻門宴,眼下還不好說呢。


  但是,唐襄龍怡然不懼,「諸位都是明理之人,本官所改稅法,乃是改的田稅,所謂能者多勞,既然田地多,多交稅,這有什麼問題?再加上,朝廷對於多交稅者,會給予好多的有待,還有士紳出身,日後也可耕讀傳家,科考中自有助力,這有什麼不好的呢?」


  唐襄龍此時說的,其實是他另外的手段。


  應該講,唐襄龍自己也明白,改稅法,絕對是天下間一等一的難事,特別是這等事,滿朝文武歷代君王,只要不是太昏庸的,那都知道,需要改上一改,特別是當進入一個太平盛世的時段,那就更加的緊迫了。


  往往太平盛世中,買賣田地之事便是越多,那樣,大戶更多,佃農越多,大家都交一樣的稅,朝廷便收不上來什麼東西了。


  這也是為何,許多朝代,太平盛世之後便急轉直下,這等的例子史書上數不勝數。


  唐襄龍沒有直接去改商稅,這便是一記軟招,並非那麼的強硬,手段上可謂不錯,但這還沒完,他還有別的手段。


  交稅多也可以謀個出身,這在以前可是不行的,商人是不能參加科考,也就是說,商人一輩子也沒個正名,而現在,唐襄龍的手段就是這般,交稅多不但可以參加科考,而且後代還可以酌情的給予一定優待,這豈不是一樁好事?

  唐襄龍想來,商人們買田置地,無非也是為了後代著想,而眼下,咱幫你們想了,怎麼樣?把稅交了吧。


  手段確實很好,妙招很多,這也是為什麼趙乾元會看重唐襄龍,還用他來督辦這個攤丁入畝,可以說,大權在握。


  可是,人的貪慾,那確實最難辦的。


  潘少安之後又強辯了兩句,可怎麼也敵不過這個唐襄龍,人家內閣大學士的辯才,殺的潘大少連連敗退。


  可就在此時,知府方躍站起身來,端起一杯酒,道:「襄龍兄,你說的都有道理,可是,下官只問你一樁,那就是,你可知這玄武湖可出過什麼事情嗎?」


  唐襄龍一聽,臉上現了莫名其妙的表情,「這玄武湖可跟今日稅法之辨有關係?」


  沒錯,此宴會已經變成了一樁圍繞著新稅法的爭辯,那位潘少安潘大少把這席間許多人想說卻不敢說的話都給抖了出來,誰都看的明白。


  「有關。」方躍一飲而盡,道:「先干為敬!襄龍兄志存高遠,小弟是佩服的。可是,這其中有些東西,小弟還是希望襄龍兄能三思。襄龍兄手段也是高明,道理也在襄龍兄那邊,其中還有朝廷大義,聖上的意思,一切的一切,襄龍兄督辦之事,小弟本不該念叨一句,可是!


  襄龍兄可知道王安石王相公嗎?」


  「哦?」唐襄龍一聽,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請講。」


  方躍出席來到了窗邊一指玄武湖道:「王相公當年勵精圖治,推行新法,功過,眼下我們都不講,自由評說。可就說眼前的這玄武湖,當年王相公也治過金陵,也治過這玄武湖,在王相公看來,這湖就沒用,不若種田,於是,那就照此來做呀!


  可結果如何?

  哈,金陵自從廢湖還田,那便每到雨季便都有大災,此事都是記錄在金陵地方志上的,襄龍兄可想看上一看?」


  此話一出,唐襄龍不禁眉頭一皺,他覺得,今天這一場,可算是遇到了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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