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小姐,天涼了,別在外麵坐了。”
憐兒將狐皮裘披在顧煙身上,臉上滿滿的擔心。
自從那日皇上封妃的晚上,小姐仿佛布偶一樣,茶飯不想,終日鬱鬱,坐在擺在院子中的躺椅上發呆,紋絲不動。
平日小姐發呆時,璃公子都好像事先知道,無聲無息飄到小姐身旁,而小姐,每次看到璃公子,都笑逐顏開,連眉梢都填了喜氣。
可是璃公子,那天以後便憑空消失不知去向,憐兒隱隱覺得,此時與璃公子必有幹係。
僅僅半月,小姐愈發消瘦了,連麵頰也逐漸添上了蒼白,毫無生氣。而憐兒,卻不能為小姐分憂,隻能幹著急,毫無辦法。
“小姐!”憐兒正欲啟齒,卻見小姐毫無光澤的目光刹那間殺意肆起,好似一頭凶惡的狼被侵犯了領土。
小姐忽然的改變嚇了憐兒一跳,仔細看去,才發現小姐的目光穿過自己身側,直插向門外。轉身看去,見門口丫鬟太監統統附身低頭,而花枝招展的女子,則是昂首挺胸,瞥著顧煙,滿臉不屑。
見顧煙麵色蒼白,與冊封儀式上相比,消瘦了不少,隻當是因未得皇上寵幸而鬱鬱,氣焰更是囂張了不少,拖著旖旎長裙邁進正堂。微微低頭方看到顧煙一般,恍然大悟“呦,我當哪個大膽的丫鬟坐得這位置,原來是皇後娘娘,怎麽,才幾日不見,皇後娘娘卻這般消瘦,好似哪個丫鬟虐待了一般,姐姐給妹妹說說,妹妹定幫你教訓這個大膽的丫鬟。”
看這氣場,擺明了是來找茬的。
不待顧煙發話,憐兒已經看不下去,將眉一橫,狠狠道“你說誰丫鬟?!”
楊瑩卻不惱,將目光慵懶投降顧煙身側橫眉怒目的憐兒,冷聲哼道“這是誰家的小丫頭,居然敢頂撞本宮,脾氣到不小,看來,欺負皇後的就是你吧,今天我倒要替皇後教訓教訓你這個沒大沒小的丫頭。”
說著,舉起纖纖玉手便要照顧憐兒的小臉,說時遲,那時快,在巴掌即將拍在憐兒臉上的一瞬,驟然停止,停滯在半空中。
再看皇後娘娘,眉眼帶著笑意,死死握住楊瑩的胳膊,刹那,眼底的溫度降至冰涼“本宮自己的丫鬟,就不用閑人操心了,況且,本宮隻愛寵著丫鬟,無需她人手欠!”
說罷,將楊瑩的手狠狠一甩,連帶著眼前嬌小的人兒,踉蹌著坐在地上。楊瑩的臉漲得通紅,惡狠狠的盯著罪魁禍首,若是他能做到,她定會用剝了顧煙的皮,割下他的肉,再焚成灰燼!
而顧煙,對於那般殺人的聲音仿佛置若罔聞。挑了挑眉梢竟將憐兒的手拽起,緩緩坐在椅子上。仔細檢查著憐兒的手,憐惜道“你看,叫你別去做粗活,就是不聽本宮的,看這手,才幾天啊,粗了這麽多。”
說著,又抬頭望著憐兒,安慰說”放心吧,誰若是動你一根頭發,本宮定剁下那個動你頭發的手!這皇宮中,本宮絕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你!”
這深如大海的皇宮如同逃不出的牢籠,為了保命,每個人皆是八麵玲瓏心。誰都知道,皇後此話,是說給楊貴妃聽的。
顧煙深切明白,楊瑩此次前來,無疑是給自己下了戰書。單單一個楊瑩不打緊,但她的身後,卻是丞相與太後。而她,可謂是四麵楚歌,她知道,若是直接除去自己不成,他們定會剪短自己羽翼。而憐兒,無疑會成為她的將要除去的不二人選。她要鄭重其事的告訴他們,殺了憐兒,自己會不折手段的要了他們的命。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令所有人動容。這深宮如海如牢,是沒有硝煙的戰場,為了保全自己,
主子拋棄奴才,奴才背叛主子。在心機中摸爬滾打過後,留下的,隻有一顆懷疑所有人的心。從沒有一個主子,為了區區一個奴才,得罪了背後是太後的貴妃。他們替皇後著急,但同時,卻嫉妒起那個叫憐兒的下人。卻是何德何能,能叫一個主子掏心待自己。
這番心機,憐兒固然體會。
自從小姐被黑衣人偷襲,差點失了性命,她在角落反省了很久,她終於開始認清事實。小姐的處境,一天比一天惡劣起來,而自己,身為小姐的貼身丫鬟,不但沒有起到幫小姐分擔壞事的用途,反而要處處要小姐照顧自己。
她知道,她必須要改變了。
她去找了璃公子,開始去學習在宮中與人交涉的心機,開始去學習勾心鬥角,開始去學習察言觀色。
其實,楊瑩的那一巴掌,她完全可以去躲閃,但是那樣,無疑是給小姐再次設了一個艱難的處境。於是,她閉了眼睛,準備實實在在接下那一巴掌。
令他吃驚的是,那一巴掌,卻沒有落在他身上,她不解,她困惑,小姐明明知道,擋下來,意味著什麽。
看著小姐憐愛的眼神,長期壓製在眼底的水線,卻倏忽綻放在雙頰。
她莫憐,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要護小姐周全!
楊瑩被丫鬟扶起,惡狠狠的上前,想要還手,卻被身旁的貼身丫鬟攔住,使了個顏色,無奈之下,隻好狠狠一跺腳,咬牙切齒“顧煙!你給我等著!”
再看座位上的女子,卻絲毫不為之所動,懶懶的別過頭,瞥了楊瑩一眼,淡淡回應“希望不是一輩子,不然,本宮會寂寞死的。”
“你!”楊瑩的臉頰已經由紅轉了鐵青,一甩袖子,轉身離去。
“小姐.……”
顧煙勾了嘴角,打斷憐兒的話“憐兒放心吧,小姐不會讓你受到半分傷害了。”
“那小姐不要鬱鬱不樂。”
“好,不會了。”
不會了,這世上唯一可以相信的,隻有憐兒了,她若再這樣消極人生,恐怕此生,隻能淹沒於後宮之中,了無生息的幻滅了。
女子的眼神猛然一凜,緩緩起身,微微仰起頭,闊聲道“為本宮更衣!”
天上的浮雲,遮了太陽,又繾綣離開,無聲無息。
朝鳳宮對麵的琉璃瓦上,素衣男子看到女子眼中的熠熠生輝,輕輕的舒了一口氣,些許放心,才悄然飄至地麵,消失在紅牆碧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