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吃醋(四)
「六月,六月。」小皇帝端著湯碗湊到我身邊,試著用拉扯我的辦法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很害怕,當他拉我袖子的時候,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被豫王欺負的樣子,我躲,我往角落裡躲,我害怕他靠近,我害怕任何人靠近……我抱著我自己,躲在塌下的牆角里。
「嚴公公,去請太醫過來!」小皇帝急了,向嚴公公大喊。
「諾。」嚴公公也被我一反常態的樣子嚇著,驚慌失措地便跑了出去。
「六月,」小皇帝再回頭,語氣里儘是擔心,「六月你到底怎麼了,他們怎麼欺負你了,六月,他們是不是打你了,你……你告訴我呀。」
不是,不是的,不是的!我在心裡想著,但是反應始終慢了些,表達不出來,我甚至不知道我在做什麼。
「六月,你沒事了。真的。」小皇帝還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撫一個受了傷的人,他讓嚴公公將我從大牢裡帶了出來,沒有直接把我送回住處,而是帶到了寢殿。
或許對他來說,這裡更安全,因為這裡有他。
「六月,沒事了,他們不會欺負你了,你別害怕,你別害怕了……六月,朕在這兒呢,你看看朕啊,是朕,是朕救了你。」小皇帝無論我怎樣逃避,都相當執著的想要讓我相信他。「六月,你不要哭了,你安全了,朕會保護你的。」
會保護我的……我聽見了他的那句話。
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也曾有人對我說過,會保護我的……但我還是九死一生,出了兩年前那差點喪命的事故。
「六月……」小皇帝低頭看到我被撕扯得凌亂的衣裳,起身從塌上抱來棉被,小心翼翼地蓋在我身上,將我一點一點地包覆起來。
「陛下,陛下,太醫來了……」嚴公公帶著太醫進了寢殿,一路小跑很是急切,「宋太醫,你快來給瞧瞧,好端端的個人兒,怎麼說傻就傻了呢。」
宋太醫走到小皇帝面前依著規矩行了叩拜大禮,可當他抬頭看向我的時候,我感覺到那目光更多的是打探,我很不安,抱著被子更往牆角里縮。
「陛下,這……」宋太醫為難,畢竟我是女流之輩,他也不好用強。
小皇帝折身回來,「六月,你快讓宋太醫瞧瞧,是傷著哪兒了,還是怎麼樣,總得知道你到底是怎麼了吧……」
「六月呀,這裡沒有外人,你就聽陛下的,讓宋太醫快給你看看吧。」嚴公公也幫著勸。
我搖頭,我一次比一次動作更大,我不要,我不要他看,我不要……
「六月!六月!」小皇帝撲上來抱著我的肩膀,「六月,你要聽話,必須讓宋太醫給你診治一下,聽到沒有!」
聽話……聽話就不會死……這是婆婆說的。
我點頭,我聽話,我不想死。
「哎呦,」嚴公公瞧見我點頭,可是鬆了口氣,立刻招呼宋太醫,「快,快快快。」
小皇帝幫著從被子下抬出我的手臂,宋太醫看了我手臂上一道道的傷痕之後,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心下便慌了,再瞧著小皇帝惶恐不安的樣子,只能硬著頭皮沉著下來靠近我身邊,輕輕搭在我的脈搏上。
診完脈象之後,粗略地查看了一下我手臂上的傷痕,和脖頸處的傷痕。為難地看著小皇帝,嚴公公瞧出端倪,上前說道,「宋太醫,要是不方便的話,不妨到外面說?」
宋太醫向小皇帝揖手告退,隨著嚴公公一道出去。
「沒事了,六月,沒事了。」小皇帝挺起腰板,坐在了一旁,讓我靠在他身上,幫我又將錦被拉扯好。「沒事了,放心吧。」
心裡陣陣難受,被靖王欺負,被人鞭打,不同的畫面交錯出現在我腦海之中,彷彿無論我是誰,都註定要捱這樣的日子。
我怕了。
我閉上眼睛。
過了會兒,嚴公公回來了,看到寢殿里的一幕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在小皇帝的示意下靠近,附在他另一邊耳朵旁笑聲轉達了太醫的話。
小皇帝突然一股氣頂上來,要不是顧及身旁受傷的我,可能會一下子跳起來。「這個畜生!朕要宰了他!」
「陛下,陛下呦……」嚴公公立馬勸道,他害怕小皇帝這麼說,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豫王固然可恨,但他身後的勢力不容小覷。
「你先下去吧,熬煮好太醫的湯藥再端上來。」小皇帝低頭看了看我。
「諾。」嚴公公應道,退了出去。
我毫無意識地抽了抽鼻子,混亂的記憶讓我幾乎崩潰,只感到周遭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殘酷,我就像置身一片密林,四周都是窮凶極惡的猛獸。
「六月……」小皇帝勸我不得,他率先鎮定下來,也不再胡亂說著沒什麼效果的話來安撫我,反而輕鬆地講起了故事,「朕從小身子就特別弱,你知道嗎,聽說朕剛出生的時候便不足月,是被人從生母的肚皮上切了道口子,活生生給掏出來的。太醫就跟朕的父王說,朕不行,可能活不過兩個月。你不知道,朕可是朕的父王頭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兒子,他在聽了太醫的話以後,就特別特別的緊張朕,這頭兩個月就特別小心照料朕,連朝都不上了,所有的事都交給六叔,只是專心地照料著朕……」
我聽到他的聲音,那糯糯的孩子氣,竟然有被安慰到,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那個故事,一個字一個字的傳進我的耳朵里,慢慢的,我竟然被他的故事吸引,不再胡思亂想,只是傻獃獃地聽著。
「……那兩個月,朕的父王可都是數著日子過的,一天,一天,一天……好像多過一天,和朕在一起就少一天……這些,朕一點印象都沒有。只是在後來聽身邊的宮人說的。所以朕覺得,朕的父王應該是一個很疼愛朕的人吧,比起所謂的大業,他更寵愛朕這個兒子。可朕……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小皇帝有些遺憾,但是並不像尋常人家的孩子提起已故的父母那般,軟弱得掉淚,他不知是堅強,還是麻木,軟軟的聲音,超出年紀的成熟,輕輕一笑,「因為在朕出生兩個月之後,朕還活著,可是朕的父王卻死了……太醫說他是病死的,但這宮裡,也有人在傳,他是被毒死的。什麼樣的傳言都有,有說是母后毒死的,因為母后迫害朕親生娘親的事敗露,也有說是六叔毒死的,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