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 好嗎
「是…是…是你嗎？」
面對這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葉凡卻是久久的無語。當他的視線對上這個問題的主人時，他發現自己好不容易攢出的勇氣，竟然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害怕、彷徨，就像一個近鄉的遊子，卻又比之更加強烈百倍、千倍！
而與此同時，地面之上，葛青望著這隻從天而降的神龍，內心之中因為緊張，而好不容易忘記的恐懼，在沉默中卻是再次開始蔓延起來，那雙充滿忐忑的眸光，開始一點一點的暗淡。
她怕！面對傳說中兇殘暴虐的龍族，作為人類的本能，她是無比恐懼的！可是相比這份恐懼來講，更讓她心痛的卻是那份失望。葛青不知道，自己剛剛究竟是著了什麼迷，竟然會將眼前的這條青龍當做那個人！
這是瘋狂還是痴迷？
葛青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已經無法解脫！或許，唯有死亡，才可以結束這盤踞在她心中十三年的折磨吧！
在來這裡之前，她曾以為自己會有勇氣繼續等待下去，等到那個不知是否會到來的交代。或許在她的心中，也許早就已經做好了枯等的準備，否則她也不會誰都沒有告訴，便獨自一人來到這裡，來到這個所有故事開始的傷心地帶！
然而，當她真正來到這裡，看著那些過往裡熟悉的一切，再次見到那愛與恨開始的起點之後，她才發現，其實她並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勇敢！寂靜的山川和湖泊，並沒有讓她的心緒得到時間的撫慰，反而在這種寂寥中，變的愈發的煎熬！
而這種煎熬，在剛剛那怦然心動的瞬間，卻是被催生到了極點！而這被催生到極點的煎熬，此刻卻是在沉默的空氣中，漸漸的變成絕望！
葛青覺得，此刻的她就像一條離開水的魚，就算這條一動不動盤卧在半空之中的青龍不殺她、吃她，她也要活不下去了！
「嗯。」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那雙眼眸中的神采將要徹底熄滅之時，一聲弱不可聞的輕嗯突然從葉凡的口中傳了出來！
她不知道，這聲輕嗯耗廢了他多大的力氣！他也不知道，這聲輕嗯，為她帶來了怎樣的希望！
輕嗯聲微不可聞，但在這寂靜的空氣中，卻是依舊清晰無比的傳入到了葛青的耳中！
一瞬之間，那雙漸漸暗淡的眸子便再次充滿了神采，整個人從裡到外透露著一種莫名的喜悅！
在低聲回答之後，便惴惴不安的葉凡，當看到葛青那瞬間迸發出的神采之後，整個人，哦，不！是整條龍便呆在了半空之中！
葛青很美，這一點早在葉凡初次見到那個身穿紅衣的少女（葛雲）之時，便知道的一清二楚！然而，此刻呈現在葉凡眼前的倩影，卻是讓他感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和自慚形穢！
人還是那個熟悉的人，但是在一瞬間，從葛青身上所迸發出來的神采，卻是遠遠超出了葉凡的想象！那是一種自絕望中，仰望希望的目光！是一種自深淵之中，仰望光明的目光！而同時，那更是一種恬淡靜然，平淡至極的目光！
葉凡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形容此刻的葛青，套用一個大俗的說法，便是：整個世界，都在她眸光亮起的瞬間……活了過來！
驚喜過後，葛青的臉頰上不由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紅暈：「你……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
她原本是想問葉凡為什麼會變成一條青龍，但是話到嘴邊，卻不知為何，竟變了這樣一個問題！或許，在她剛剛問出第一個問題之時，葉凡是人還是龍就已經不再重要了吧！
「呃……」
葉凡無所適從的擺動著自己的龍身，一邊竭力隱藏著自己現在的樣子，一邊磕磕巴巴的說道：「我…我要…回死海，路…路過…這裡……」
葉凡的回答除了有些磕巴之外，顯得中規中矩，但是聽到他的回答之後，葛青的目光卻是微微暗淡了些許，就連微微翹起的嘴角，此刻都帶著一絲淡淡的苦澀和哀怨！
「……路…路過…這裡……的時候，感受到了你的氣息，便……便過來找你了！」
然而，葉凡磕磕巴巴的回答，卻是並沒有就此結束，在葛青微笑變成苦澀，染上一絲哀怨的時候，葉凡的聲音突然急促了起來，語調也不再磕磕絆絆，而是流暢了許多！
「嗯！」
驚喜在這最後一句話之後到來，大悲大喜之後，葛青臉頰的紅暈又濃了幾分，只是做出的回答，卻和剛剛的葉凡一樣，只是一聲弱不可聞的輕嗯！
而不同的是，剛剛葉凡心中懷的都是忐忑和不安，而此刻，她的輕嗯，有的則是說不出的喜悅和甜蜜！
沉默片刻之後，當空氣之中的曖昧越來越濃之時，葛青輕輕的說道：「你……你找我做什麼？」
雖然是在追問葉凡的來意，但是看她那副嬌怯的模樣，更像是在沒話找話一般。
葉凡在半空之中擺弄了半天的身軀，卻始終無法將自己的龍身藏到雲團後面，此刻便索性直接鑽出雲霧，落入到了冰火湖中，僅剩下一顆碩大的龍頭露出湖面，望著那道略顯纖瘦的身影！
「本來，我是想來問你一個問題的，但是現在看來，卻是已經沒必要了！」
最初的焦躁不安過去之後，冷靜下來的葉凡，很容易的便感受到了葛青的情緒，無論是最初相見之時得不到回答后的驚慌和絕望，還是現在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喜悅，都比任何的回答，還要更加的有力！
「問問題？」
葛青先是一愣，而後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眼神之中不由閃過了一絲暗淡，嘴角掛著強笑，說道：「為什麼又不問了？」
葉凡注意到了葛青臉上笑容的牽強，也注意到了那絲一閃即逝的暗淡。所以，當葛青發問之時，他探出湖水的猙獰龍頭，卻是不由將目光望向了不遠處的山脈之中。而那裡，則正是當年他得到冰火靈蠶的所在，同樣也是一切孽緣的起點！
「因為我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葉凡的聲音幽幽傳來，是的，他已經有了答案！當兩人這次重逢時，他便已經從葛青的眼中知道了問題的答案！
雖然兩人之間，有著一份永遠也無法忘記、無法抹去的血海深仇！但是，對於相互折磨了十多年的兩人來講，卻是已經不再排斥！更不會去刻意的忘記！
有些事，發生了便是發生了，誰都無法阻止！
但是有些人，愛過了，同樣就是愛過了，註定無法忘記！
此刻的葉凡和葛青，就像是兩隻相互取暖的刺蝟，哪怕會被彼此所刺痛，但卻依舊無法阻止他們逐漸靠攏的身體，以及心靈！
「你有答案了？」
暗淡一閃即逝，正如葉凡所想的那樣！十三年的痛苦折磨，就算再怎麼深奧的問題，也都應該有答案了！是愛，還是恨，十三年的時間已經足夠她去做出選擇！
所以此刻，在葛青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卻是並沒有像之前那樣沉重，反而帶著一絲解脫之後的輕快！
十三年了，想來，就算是自己姐姐的在天之靈，應該也不願意自己繼續痛苦下去吧！
葉凡點了點那顆碩大的龍頭，沒有說話，只是透過那雙金黃色的豎瞳，葛青卻是看到了和她一樣的釋然，顯然，這次離別之後的重逢，讓他們彼此兩人，都想明白了許多，也都放下了許多！
「你就那麼有把握？」
葛青歪了歪腦袋，不太適應的抬頭看著葉凡的猙獰龍頭，而後輕笑著，補充道：「有把握，我會放下姐姐的事情？」
看到葛青輕笑著將這個問題說出，葉凡心中方才徹底鬆了口氣，他並不像自己所表現出的那麼信心十足！
碩大的龍頭微微晃動，葉凡搖頭坦然的說道：「其實我沒把握！半點的把握也沒有！畢竟，你姐……」
說到這裡，葉凡的聲音微微一頓，直到發現葛青臉上的神色沒有什麼變化之後，方才繼續說道：「畢竟，無論如何，你姐都是被我逼死的！這種仇恨，若是換在我的身上，恐怕我早已失去所有理智，和他拼個你死我活了！」
說到這裡，葉凡不由想到了已經死去的小師妹葉蘭兒，回憶起自己對玄難和菩提禪院的滔天恨意之後，葉凡便愈發的能夠感受到，葛青所面臨的折磨有多麼的沉重，多麼痛苦！
「傻瓜！」
看著聲音漸漸低沉，神色間露出一絲低沉的青龍，葛青反倒開口，低聲安慰起了葉凡：「我又怎麼會捨得，不原諒你呢！或許便是我上輩子欠……」
葛青心中微微一嘆，為了坦然的說出這句話，她前前後後，卻是獨自承受了十三年的折磨！而如今，她終於可以放下那段不能忘記的過去，坦然的面對，坦然的釋懷！
或許，這便是女人和男人的區別所在吧！男人，永遠都是理性大過感性，哪怕再怎麼愛的死去活來，在現實面前，也往往會妥協屈服。而女人，尤其是執著的女人，卻是更容易在現實的打磨中，堅持自己的本心不變！
男人的強硬在外，而女人的強硬則在內！
「不過沒關係，就算你還恨我，你還怨我，我也一樣會堅持下去！」
「哪怕你不同意，我也會將你強行留在身邊！」
「就像你姐最後說的那樣：記住葛青這個名字，它會讓你做一輩子的噩夢！而我能夠想到的最大噩夢，便是讓你折磨我一輩子！」
「……」
葉凡沒有聽到葛青的低聲安慰，陷入自己一人世界中的他，用同樣低沉的聲音呢喃著什麼，漸漸的，漸漸的，直至低不可聞！
葛青的安慰，被葉凡越來越低的呢喃所打斷，直到再也聽不到的時候，她的心卻是忍不住的微微顫了一顫！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葉凡所說的「我有答案了」是什麼意思！
或許，在旁人看來，葉凡做出這個決定，要遠比她容易的多，畢竟背負血海深仇的是她葛青，而不是他葉凡！但是，對於知道葉凡一些秘密的葛青來講，葉凡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所需要的決心，絕對不會比她少上分毫，甚至很可能，比她更多！
欲練神功，必先自宮！
腦海中回想起這八個大字的瞬間，葛青的心愈發的痛了！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才能夠將堂堂一個七尺男兒，逼到如此地步！
葉凡的呢喃還在繼續，除了那漸漸失去音調的聲音之外，再無任何一絲任何聲音！這一刻，彷彿天地都不忍心打斷葉凡一般，將所有的一切都暫停了下來！
風吹著雪花慢慢飄落，但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傳入兩人耳中！直到許久之後，一道聲音，將葛青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哦，對了！那門功法的事情，我現在已經有了一些眉目，想來不用太久，便會恢復正常！不過，像你看到的這樣，我現在的身體出現了一些狀況，要想恢復人身，還不知要多長時間，如果你介意的話，等我恢復之後，再來……」
葉凡的聲音沒能繼續下去，恢復清醒之後的葛青，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將他打斷道：「不行！」
「……」
葉凡微微一愣，他不知道葛青這突如其來的一句不行，是指什麼！不過，他的疑惑也並沒有持續太久，葛青便繼續說道：「從現在開始，你去哪，我就去哪！再也不要讓我離開你！」
葉凡眉頭微微一皺，雖然他也想和葛青在一起，但是一來，他現在的龍身實在不太方便。二來，他和菩提禪院，以及孟老的仇怨還未解決，真心不想讓實力只堪堪達到煉魄境界的葛青摻和進來！
只不過，還沒等葉凡開口拒絕，剛剛還一副強硬姿態的葛青，卻是在轉眼之間，又變成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不安害怕，最終在她的嘴邊卻是只化作了簡單的兩個大字。
「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