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為什麼
「為什麼？」
葉凡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時到今日，他也想問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這些事情，要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兩世為人，落到最後，能夠算得上是親人的，卻都一個個的離自己而去！
前世的親人！
今世的恩師！
天煞孤星？
呵呵，如果真的只是天煞孤星，葉凡或許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了！
當往事一一浮現之後，葉凡的聲音帶著一絲空洞的說道：「我記得，初見你姐姐的時候是在青葉城的極樂賭坊，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剛剛突破後天二流境界的菜鳥！
當時，你姐姐在賭場之內贏了不少，卻沒有絲毫收手的意思。為了不讓賭場破產，我只能去和她賭！
當然，我不會賭，也從來沒有練過賭術，如果憑真本事，我肯定不是你姐姐的對手。
所以，我耍詐了！
……」
葉凡絮絮叨叨的說著，思緒好像已經回到了當初初見紅衣少女時的模樣！
葉凡口中所說的這些，其實葛青這麼多年以來，早就已經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看著眼前稍顯疲憊的男子，她卻不想打斷，就這麼靜靜的聽了下去，聽著那些對她來講，無異於反覆折磨的過往！
「後來，在冰火湖旁的山洞之中，搶奪冰火靈蠶的時候，你姐姐的那個師弟，出口威脅我，說知道了我的身份！
雖然，我知道他只是在詐我，但是他當時的眼神，卻讓我無法留手，為了減少一些意外，我只能將他給殺了……」
時隔多年，這段秘密終於完整的呈現在了葛青面前！回想當年，那個總是跟在自己姐妹身後的紈絝少年，她也不由露出一絲苦笑，當日那般情景之下，他會做出威脅的舉動，實在是在正常不過了！
只是可惜，他卻忘了，那裡並不是北海聽劍閣，也不是眾目睽睽之下！
「所以，你便連我姐姐也一起殺了！」
當真相擺在面前，哪怕早就已經知道答案，葛青還是忍不住升起一絲荒謬的感覺！堂堂北海聽劍閣的大小姐，竟然就因為兩條不入流的冰火靈蠶，死在了青葉城這個窮鄉僻壤的小地方！
要知道，冰火靈蠶雖然珍貴，但是對於執掌北州的北海聽劍閣，卻也只是尋常而已，遠遠稱不上有多珍貴，更談不上拿大小姐的性命去換！
「是！」
葉凡無法狡辯，也沒想著狡辯，面對葛青的詢問，坦白的承認了自己動手的事實！
「其實，說出來你可能不會相信！在搶冰火靈蠶之前，我真的沒想殺你姐姐！甚至，換個時間，換個地點，我和她很可能成為朋友！」
這句話，葉凡說的很是突兀，聽起來像是在為自己狡辯。但是了解葉凡，更了解自己姐姐的葛青，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她想到，若是當日進入山洞之中的只是自己姐姐一人，或許結果真的會不一樣吧！
「你說，我信！」
更加突兀的話語從葛青的嘴角迸出，清冽依舊卻帶著一絲濃的化不開的苦澀！
一切都是命，所有的如果，所有的假設，在已經發生過的事實面前，也只能化作更勝的痛！
葉凡沒想到葛青會回答自己的問題，更沒想到，對方竟然會相信自己！所以有那麼一瞬，他的表情忍不住的升起了一絲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
可是等到這絲表情散去之後，葉凡卻是更加苦澀的搖了搖頭，事到如今，信與不信，還重要嗎？
或許，還重要吧！
沉默片刻之後，葉凡揮手攬過一團雲霧，在幽藍色的光澤之中，向著更高處的月空拋去，雲霧越升越高，而後化作無數雪花，在兩人的頭頂慢慢落下！
當雪花落到額頭，浸出一絲冰涼之時，葉凡繼續說道：「當日你初來青葉城時，我還以為是你姐姐死而復生了呢！可是等到酒樓之中，和你接觸之後，我卻發現，你似乎並不認得我，也沒來過青葉城！
其實，當時最好的選擇，我是不應該和你接觸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安無事，等你離開之後，這件事情也就會被暫時的掩蓋下去！就算終究還會事發，卻也是多年以後的事情了，而且事情和你、和我都不再相關！」
「你說謊，最好的方法是殺了我！」
就在葉凡陷入回憶之中的時候，葛青抬頭望天的眼角不知何時望了過來，平靜的眼眸之中有著淡淡的水霧在波動！
葉凡的表情微微一滯，而後苦笑著說道：「有想過！在初次見你的時候，其實我是動過這個念頭的！反正已經殺了兩個北海聽劍閣的弟子了，再多一個也就那樣了不是嘛？」
「那你為什麼不動手！」
說道這裡，葛青眼中的水霧慢慢成型，如同兩滴晶瑩的秋露掛在了眼角之上，卻倔強的不肯滴落下來！
「為什麼？」
葉凡嘴角的笑容變的更加苦澀，回憶著紅衣女子那如同詛咒一般的低語，說道：「你知道你姐姐臨死之前，對我說過什麼嗎？」
「我姐姐說過什麼？」
當日山洞之中，只有三人，而在紅衣女子（葛雲）臨終說話之時，持劍少年早就已經死去，所以知道這句話的，便只有葉凡和紅衣女子自己兩人，而如今紅衣女子已死，剩下的便只有葉凡自己一人了！
「她說，我叫葛青，記住這個名字，她會讓你做一輩子的噩夢！」
回憶著當日紅衣女子說話之時的神采，葉凡的嘴角不由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今時今日看來，當日玩笑般的詛咒，似乎已經成真！
葉凡的話，如同一道霹靂一般，瞬間炸響在了葛青的腦海之中，讓她的身軀忍不住的微微一震，猶自掛在眼角的兩滴清淚，便脫離了最後的束縛，合著漫天雪花，一起穿過層層雲海，不知墜落到了何處！
「姐姐……」
一聲呢喃自葛青的口中傳出，她沒想到，自己的命運，早在那時便已經寫好了結局！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姐姐是否清楚，她的這個詛咒，不僅成功的套住了葉凡，同樣也將自己栓在了詛咒的命運之中！
「很諷刺吧！」
葉凡嘴角的嘲諷愈發的明顯，帶著一絲莫名的癲狂繼續說道：「可更諷刺的是，當我真的遇見你時，卻是再也下不去手！」
「……」
葛青沉默不語，現在回頭去想，她很容易便發現了葉凡當時的反常，那種近似變態、神經質般的舉動，現在看來，卻是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原來，當時不僅自己生死命懸一線，他也是走在掙扎的邊緣！
只可惜，最終兩人雖然沒有兵戎相見，但是結果卻是在詛咒的泥沼之中越陷越深！
收起嘴角那絲可憐的癲狂，葉凡恢復了一絲清冷之後，繼續說道：「在之後，剩下的事情，你都知道，我就不多說了！」
葛青沉默，剩下的事情，其實已經沒有多少，無非便是那一場單調卻難以磨滅的冰火湖之行！
簡單的旅途之上，原本應該天南海北、毫不相干的兩人，卻在那個詛咒之下，莫名其妙的走在了一起！而且，原本應該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淡去的衝動，也在愛與恨之間不斷發酵，直到最後，在兩人的心中，留下一道誰都無法抹去的印記！
是愛是恨，此時此刻的兩人誰都說不清楚，卻也都不甘心，無法解脫！
十年來，葉凡想要放下，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到，已經徹底忘記那段不該存在的孽緣，但是今天他卻發現，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
十年前，在那暴雨之下，葛青以為自己心如死灰！可是，在青燈古佛相伴十年之後，卻發現執念依舊還在自己心中，始終都不曾離開！
事到如今，兩人之間，或許已經無關愛與恨，但是彼此之間，卻是都需要一個交代，一個解脫！
「你殺了我姐，卻沒有殺我！……這不公平！」
沙啞的嗓音從葛青的口中一點點的迸出，中間沉默了片刻之後，方才加上了最後四個字！
這不公平！
這確實不公平！
無論是誰，面對這樣的命運之時，都會生氣一絲怨氣！
面對葛青的質問，葉凡沉默，也只能沉默！正如他自己所說，面對葛青之時，他真的下不去手，否則早在十年前的那個雨夜，葉凡便將她連同她的父親一同斬殺，也就不會有這一份埋在心底十年之久的糾葛了！
「哎！」
抬頭長嘆一聲，葉凡邁步上前，擦去葛青眼角再次醞釀出的淚滴之後，平靜的說道：「不錯，這很不公平！
我已經殺了你姐，這件事誰都無法挽回！但是，想要讓我殺你，真的，我做不到！
如果非要有一人死的話，那麼還是我來吧！
不過，不是現在！
十年之後，我去找你，到時候，要殺要剮，我任你處置！」
看著葉凡近在咫尺的滿頭白髮，葛青突然有著一陣恍惚，十年以來葉凡生死不知，無數個日日夜夜中，在愛恨交加之中，又被控制不住的擔憂困擾，她自己不知飽受了多少折磨！
可是此時此刻，當兩人真正靠近的時候，這些回憶，最終卻是化作了一聲嘆息，突然，她的心好疼，他好心疼眼前的這個男子！
原來，這十年間，不僅自己飽受折磨，眼前的男子，也同樣承受著不間斷的折磨，而且，比自己更重！
倔強的揚起額頭，葛青讓自己的眼角脫離對方的手掌，問道：「你，為什麼不留下我！」
突如其來的告白，讓葉凡的心跳都漏了半拍！而後，卻是只能默默的收回自己的右手，苦笑著搖了搖頭！
「如果我放棄姐姐和你之間的仇恨，你會留下我嗎？」
面對葉凡的退縮，葛青卻是開始了步步緊逼，現在，她不想再去理會什麼殺姐之仇，她只想知道，自己在葉凡的心中，究竟算是什麼！
葉凡有時也會想象一下，如果當初自己沒有殺死葛雲，沒有那麼多的恩怨糾纏，自己和葛青之間，現在會是一副什麼樣的場景！是不是會像普通情侶那樣，過上簡單而充實的生活，雖然免不了爭執吵鬧，卻也樂在其中？
想象是美好的，可是美好的卻只能是這個想象的過程，因為無論如何，哪怕葛青真的能夠放棄殺姐之仇，也還有著一個跨越不過的深淵，橫在兩人中間！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葉凡卻不得不面對的現實——他修鍊了《葵花寶典》！他現在，還是一個太監！
動情可以，但是想要負責……
所以，面對葛青的步步緊逼，葉凡卻是只能搖頭，他沒的選擇！
至少現在，他沒的選擇！
看著搖頭不語的葉凡，葛青抬起的額頭猛的一陣煞白，良久之後，方才露出一絲凄然的笑容，說道：「是因為《千海凝煞拳》和司徒東嶽？」
葉凡心中一愣，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千海凝煞拳》和司徒東嶽的事情，當初卻是給葉凡帶來了很大的傷害，《千海凝煞拳》的價值和司徒東嶽帶來的死亡危機，還在其次，更重要的卻是葛青的「背叛」，那才是真正難以癒合的傷口！
看著葉凡沉默不語，葛青以為自己說對了原因，便爭辯道：「當時我回到北海聽劍閣后，只將拳譜交給了父親一個人，我沒想到他會將《千海凝煞拳》當成嫁妝，送給司徒家……」
說著說著，葛青蒼白的臉色突然一紅，因為在不知不覺之中，她卻是將自己的夫家說了出來，而且還是當著葉凡的面！
「司徒家！」
葉凡眼中猛然閃過一道寒芒，對於葛青和她的父親，葉凡確實心存愧疚，但是對於司徒東嶽所在的司徒家族，葉凡卻是充滿了仇恨！若不是玄難突然來到天南，將小師妹擄走，葉凡當時最大的可能，便是和司徒家族徹底鬧翻！
「不對！」
被葉凡眼中的殺氣一激，葛青卻是瞬間從牛角尖中鑽了出來，望著葉凡的眼睛問道：「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對不對……」
不可能是這個原因的，因為這個原因太過牽強，而且和殺親之仇比起來，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了！
被葛青凝實著雙眼，葉凡原本想要點下的腦袋，卻是僵在了半空之中，最終卻是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面對現在的葛青，他實在是無法去欺騙對方！
看到葉凡搖頭，葛青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卻也變的更加無力，因為她實在想不出，除了這件事情之外，自己和葉凡之間，還有什麼恩怨糾葛！
「那是因為什麼？告訴我，好不好！」
說話之時，葛青的眼中已經徹底沒了之前的冷靜，眼中除了柔弱之外，便是說不出的疲憊！看起來，就像一個即將遭到主人拋棄的寵物一般！
在這一刻，葉凡的心被狠狠的刺痛了一下，說到底，兩人之間，終歸是他虧欠了對方，可是現在，卻是這個受害人，在祈求自己原諒！
沉默，良久的沉默！
就在葛青眼底的光芒越來越暗，即將徹底熄滅的時候！葉凡猛然回身，左手帶起一片光華，破開了七戒施展在這片雲海之上的領域之力，破開了水月庵和神州世界之間的通道，轉身離開了這裡，回到了青山客棧之中！
而當葉凡的身影消散在雲海之上的時候，葛青卻是雙目呆愣的望向了葉凡消失的地方，此時在那裡，卻是有著八個黑白相間的大字，在慢慢消失不見！
欲！練！神！功！
必！先！自！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