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寂滅
「可是，這卻並不能成為你鐵虎背叛師兄的理由！」
「哦不，應該是凈閑法師才對！」
葉蘭兒的臉上沒有一絲嘲諷，但是鐵虎臉上的表情卻是猛然僵在了那裡！之前的種種表情交匯在一起！
掙扎、悔恨、痛苦、無助、迷茫……
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都歸於平靜，剩下的都只是沉澱下來的無奈！
這！就是江湖！
原本抬起，像是要為自己辯解的手臂，慢慢的放下！
半晌之後，鐵虎、或者說凈閑，平靜的從葉蘭兒的身邊走過，首次走到了她的前面！
「走吧！玄難師傅還在等著小姐呢！」
聲音裡面沒有絲毫起伏，似是沒有任何情緒存在！
但，這本身便是一種情緒！
看著走到自己面前的背影，葉蘭兒的內心不由閃過一絲茫然，或許她很堅強，但是在這一刻，卻還是忍不住對自己產生了一絲質疑！
其實！背叛兩個字，真的很是牽強，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人必須無條件的為另一個人付出的！甚至可以說，像劍九那樣默默承受痛苦，卻依舊無怨無悔的才是少數！
而鐵虎能夠堅持到現在，其實已經很是難得了，三萬六千次的杖刑，或許比不上小九所面臨的蛇鞭酷刑！但是對於內心的折磨，那種完全看不到未來的折磨，卻是毫無二致的！
走出佛堂，明媚的陽光讓葉蘭兒雙眼不由自主的微微眯了起來，被長期幽禁在佛堂之內，她已經適應了那種陰暗的環境，對於光明，卻是已經有些不太適應了！
庭院之中，種著一顆菩提樹，樹身有二十多米高，在菩提樹中算不上多麼高大，但繁盛的枝葉卻是佔據了庭院一半多的空間，在枝葉之下，透過斑駁的光線，可以看到一顆顆龍眼大小的菩提果，已經變成了淡淡的黃色，已經到了快要成熟的季節！
「阿彌陀佛！施主別來無恙！」
菩提樹下，玄難面帶微笑，慢慢轉動著手中的佛珠，而在他的身後，則是站著一個形容枯槁的老僧，一雙腥紅的血目直愣愣的望著正在走來的葉蘭兒，半點都沒有佛門弟子的氣息，反倒更像是從地獄之中走出來的惡魔！
一門之隔，佛堂內外卻如兩個世界一般，外面和煦的陽光充斥著佛法氣息，和佛堂之內陰森幽暗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其實，這並非誇張的說法，因為在葉蘭兒踏出佛堂的那一刻，原本寂靜的世界，便充斥了蟬鳴之聲，此時雖然還未進入盛夏，但是在這天南之界，卻是已經進入了夏天的氛圍之中！
「托您的福，小女子過的倒還不錯！」
葉蘭兒淡淡的開口，語氣之中卻是充滿了諷刺，雖然她不忿鐵虎的背叛，但是對於玄難這個始作俑者卻是更加憎恨！只不過，也更加無奈罷了！
三年幽禁，雖然她不想鐵虎兩人受盡折磨，卻也被封住了內力。現如今，三年時間過去，不算心境成長的話，她的實力卻是不增反降！
玄難面上笑容依舊，對於葉蘭兒的諷刺毫不在意，畢竟這是他這個勝利者應有的「豁達」！
「施主考慮的怎麼樣了？距離最後的約定時間已經不足三個月了！施主，也該給貧僧一個答案了！」
「有什麼可想的！左右不過一死罷了，想要讓我幫你們誘騙我師兄，卻是想也別想！」
葉蘭兒目光越過玄難，望向了站在他身後的那個形容枯槁的老僧，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在這個雙目血紅的老僧身上感受到了一絲親近的氣息！
或許，這個雙目赤紅如同傀儡一般的僧人，曾經也和她一樣吧！
「施主說笑了，何來誘騙一說，貧僧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師兄著想！」
玄難臉上的笑容一斂，露出一副悲天憫人的高僧模樣，若非葉蘭兒曾經親眼見過他的狠辣一面，或許還真會被他哄騙過去！
「呵呵！為我師兄著想？那我是不是，還要替我師兄好好謝謝大師呢？」
對於葉蘭兒毫不掩飾的諷刺，玄難神色絲毫不變，依舊保持著悲天憫人的狀態，繼續開口道：「施主，你也應該知道，對於菩提照心鏡這件遺失在外的佛門至寶，我們菩提禪院是志在必得！哪怕是背負些許罵名，我們也是在所不惜的！
若是到約定之日，你師兄那裡出了什麼差錯的話，難免會出現一些大家都不願意見到的畫面！所以，還望葉施主，能夠三思！」
「你在威脅我？」
葉蘭兒雙眼之中閃過一道幽光，直直的盯著玄難的雙眼，生死她早就已經置之度外，若非在這她連自殺都無法辦到的話，葉蘭兒早就自我了斷，免得拖累自己的師兄了！
可是，在現在聽到玄難的威脅之後，她的內心之中卻還是忍不住的顫了一顫！正如她是葉凡的逆鱗一樣，作為相依為命的師兄妹，葉凡也同樣是她心中的逆鱗所在！
「阿彌陀佛！貧僧這是為了我們大家著想罷了！」
玄難雙手合十，低聲念了一聲佛號之後，繼續說道：「施主，就算不為自己考慮，難道也不會葉凡考慮不成？」
「師兄！」
葉蘭兒嬌軀微微一顫，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絲痛苦之色，雙眼不由緊緊閉合起來，像是要逃避現實一般。而就在葉蘭兒的雙眼即將完全閉上之時，眼角的餘光卻是看見站在玄難身後的老僧眼中閃過一道森冷的殺機，而站在老僧身前的玄難卻像是沒有感覺到身後的殺機一樣，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雙眼含笑的看著苦苦掙扎的葉蘭兒，看起來頗是享受！
「師兄！」
近乎呢喃一般的聲音從葉蘭兒的口中傳出，她此時已經沒有心情去關心老僧那抹詭異的殺機，腦海之中閃現的全是自己和葉凡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從年少之時無憂無慮的時光，到劇變發生之後，自己師兄以一己之力扛起所有壓力的點點滴滴，其中那些她經歷了的，和從別人口中聽說的，都在葉蘭兒的眼前一一閃現，讓她的胸口一陣陣的抽痛！
在這個時代，十五六歲其實就已經可以算作成年，可是在師兄和師傅的愛護之下，她卻是直到接受冰火上人的傳承之時，方才從童話的世界里走出！不過，也僅僅只是走出童話世界罷了！畢竟，那些傳承之中的記憶離她的生活太過遙遠，就像是隔著一副畫卷欣賞阿鼻地獄一般，除了一時的震撼之外，根本感受不到絲毫地獄里的恐怖！
而真正讓葉蘭兒的心態發生變化的，其實是後來玄難師徒三人降臨天南之時，等到那些比她還要年幼的少年一個個死在她的面前，等到何鬆手臂之上的筋肉被一刀刀剔下來的時候，她才算是真正了解了這個世界的本來面目！
而直到今天，直到在佛堂之內，鐵虎近乎嘶吼一般的咆哮，卻更是讓她看清了玄難這位佛門高僧的真實面目，同時也看清了菩提禪院這所謂的佛門三寺之首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當腦海之中被回憶所佔滿之時，葉蘭兒的雙眼慢慢的睜了開來，迎著玄難的目光，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的確應該為我的師兄考慮考慮了！他，為我付出的已經太多太多了！」
看到葉蘭兒終於被自己說動，玄難臉上的笑容不由更盛：「阿彌陀佛！施主能夠想通，實在是皆大歡喜之事！既然如此，那麼接下來雲山寺之時，便有勞施主勸服你的師兄，讓他少造一些殺孽……」
玄難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在過了最初的興奮之後，他便發現葉蘭兒的臉上依舊掛著那副討厭的嘲諷笑容，生生將他剩下的話給憋了回去！
等到玄難不再說話之後，葉蘭兒禮貌的笑了笑，雖然這絲笑容在玄難看來是那樣的讓人厭惡！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師兄最想過的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平凡日子！對於他來講，什麼錦衣玉食，什麼權勢滔天，甚至就連縱橫天下的武功，都是一些可有可無的東西，甚至可以說是拖累！
可是因為我和師傅的緣故，師兄他卻不得不自己跳進江湖這個大染缸裡面，在裡面廝殺、掙扎，為我們造下無邊殺孽，將自己拼的滿身傷痕！
……」
葉蘭兒這些漫無邊際的回憶，讓玄難不由皺起了眉頭，連施主也不叫了，直接說道：「你到底想說些什麼，老衲可沒功夫在這陪你回憶過去！若你執迷不悟的話，那麼等到雲山寺之時，你在後悔可就完了！」
被玄難打斷自己的回憶，葉蘭兒也不生氣，反倒是在見到玄難的那副生氣面孔之後，輕聲笑了起來！
「師兄為了我們或許會不在乎，那些江湖之中的血腥廝殺和無邊殺孽，但是我在乎，我們的師傅在乎，我葉蘭兒也在乎！
太累了，師兄他太累了，他應該休息休息了！
我，也太累了，也該休息休息了！」
葉蘭兒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直至最後弱不可聞，而與此同時，她的那雙充滿靈氣如同深潭一般的眼睛，也一點點的死寂了下去，雖然心臟還在跳動，身上也依舊有著強烈的生命氣息，但是葉蘭兒卻變的如同傀儡一般，再也沒有半點活人的氣息！
「該死！你竟然想要寂滅靈魂！」
葉蘭兒的動作，讓玄難有些措手不及，他也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主動寂滅自己的靈魂！
其實最初之時，將葉蘭兒她們三人放在這座藥師王佛的別院之中，便是為了杜絕她們自殺的可能，整棟佛堂裡面充滿了佛門禁制，只要她們身上的生命氣息低到一定程度，這些禁制便會發動，為她們提供源源不斷的生機，而這也正是劍九承受了三萬六千多次的鞭刑之後，依舊沒有死去的原因所在！
可是，這座佛堂裡面的禁制，雖然能夠感應到裡面之人的生命氣息，但卻無法感知她們身上的靈魂波動，所以當葉蘭兒選擇寂滅靈魂之時，這座囚禁了她們三年之久的佛堂，卻是沒有半點反應！
「阿彌陀佛！」
在玄難驚呼之時，一直站在他身後的枯槁老僧已然化作一道血影，直接出現在了葉蘭兒的身前，右手中指之中，激射出一道無形指力，直接沒入到了葉蘭兒的眉心之中，在葉蘭兒的識海之內化作一輪缺月，灑下無盡光輝，不斷安撫著她的靈魂，讓其維持在沉睡之中！
「缺月化神指！多謝師弟出手！」
看到老僧出手，玄難方才長出一口濁氣！原本他帶這位老僧來此，是為了給葉蘭兒帶來一些精神壓力，好讓她早日同意自己的計劃！卻沒想到，最後自己的這位師弟還沒來的及幫助自己恐嚇對方，對方便先一步選擇了寂滅靈魂，反而差點釀成大禍！
對玄難來說，葉蘭兒魂滅是小，雲山寺之約是大！若是因為這個原因，讓菩提禪院無法收回菩提照心鏡這件佛門至寶的話，他玄難可就真的成了佛門的罪人了！
枯槁老僧收回按在葉蘭兒眉心之上的中指，轉過身來，面對玄難，神色淡然的說道：「師兄還是多加小心為好，她若是真的死了，師尊那裡可是不好交代！」
玄難臉上還殘留著一絲之前的心悸，此時卻是露出一絲冷笑，說道：「師弟多慮了！師尊他們在乎的是菩提照心鏡，不是她的生死！就算她寂滅了自己的靈魂，師兄也有辦法讓她按照我的吩咐辦事！」
「師兄，說的可是護法金剛？」
「不錯，正是護法金剛！」
枯槁老僧皺了皺眉，說道：「護法金剛雖然看起來和常人無異，但畢竟沒有靈智，對於她的那些親密之人來說，根本就無法隱藏身份，很容易被識破！」
「識破？識破了又能怎樣？到時候，葉凡早已經身在雲山寺上，只要他一露面，縱然有天大的本事，諒它也跳不出我的天羅地網！」
對於老僧的提醒，玄難卻是自信一笑，看起把握十足！可實際如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畢竟，剛剛他可是被葉蘭兒突如其來的寂滅靈魂，給驚出了一身冷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