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百日花開（六）
世界上並不存在絕對的平衡，所有的平衡都是相對立的，當所施加的外力足夠強大時，一切看似穩定的平衡都會瞬間崩塌，更何況青葉城的平衡實質上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到不需要多少外力，只是輕輕一戳，就能夠打破！
……
……
最近葉修醒來的時間越來越長，每天只需要四個時辰的睡眠，和常人已經沒有太大區別，而且臉上的蠟黃之色也越來越少！
似乎一切的癥狀都在告訴葉凡，他的師傅已經好了！可是這三個多月來一直陪伴在葉修身邊的葉凡卻是知道，自己的師傅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所有的表象只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
九月份，山裡的天氣已經有些陰涼，冰蘭花開的那天難得的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葉凡攙著葉修，小師妹葉蘭兒乖巧的站在一旁，在剛剛升起的朝陽下，三人默默的欣賞著次第開放的冰蘭花。
仿若水晶一般的花瓣慢慢伸展開來，裡面淡紫色的花蕊一點一點的暴露在眾人的眼前，淡淡的幽香隨著晨風散滿整個院落。
隨著晨風的起舞，晶瑩剔透的花瓣微微顫動，淡紫色的種子在花海中穿梭飛翔，如同一位位紫色的精靈在花海中舞蹈一般，精靈自由的舞蹈著，直到遇到另一個尋求舞伴的精靈，然後生根發芽，在來年長成一株新的蘭花。
冰蘭花開，只開一瞬。它所有的美麗都在這一瞬間綻放，而後默默的走入下一個輪迴。
從清晨花開，到滿院的清香散去，三個人就那麼默默的站著，任憑太陽從升起到落下，誰都沒有說話。
一滴水珠不小心掉落在了地面之上，卻是葉蘭兒眼角不小心流下的眼淚。
「丫頭不哭！師傅並沒有離開我們，他只是去到了另一個世界，在那裡看著我們！」從葉凡的視角去看，葉修依舊面帶微笑的注視著前方已經凋謝的花海，只是葉凡攙著的那隻胳膊已經慢慢冰涼了下來。
「師兄，你也會離開蘭兒嗎？」小丫頭的眼眶紅通通的，冰涼的眼淚就像脫了線的珍珠，不斷的掉落在地面之上，唯有她的嘴緊緊的抿著，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不會！師兄會永遠陪在蘭兒的身邊，永遠！」
「師兄，咱們結婚吧！那樣，你就永遠不會離開蘭兒了！」不知何時葉蘭兒已經變的成熟，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好哄了！
葉凡微微沉默，有些無言以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終只能化作一句：「好，師兄答應你！不過要等你長大以後！」
「嗯，等蘭兒長大了，就嫁給師兄！」聲音雖然依舊清冷，卻比之前多了一份生機。
當太陽完全下山之後，葉凡輕輕鬆開攙扶著師傅的胳膊，將他送回了卧室的床上。
更衣、凈身、熏香之後，葉凡留戀的看了一眼依舊面帶微笑的師傅，輕輕的為其閉上雙眼，帶著小師妹走出了廂房。
「蘭兒，跟我下山吧！」葉凡一手舉著一根火把，另一個手牽著小師妹。
「師兄，我想再看師傅一眼！」無論她是否成熟，葉蘭兒也只是一個十二歲的花季少女，面對著人生的永別，她終究無法像葉凡那樣平靜。
「嗯，你進去看看吧，師兄就不進去了！」葉凡鬆開了握著小丫頭的左手，放她進了師傅的廂房。
小師妹這一去就是半個時辰，直到夜空掛滿星辰，方才走出廂房，來到葉凡的身邊，白凈的小臉上髒兮兮的，兩隻眼睛腫的像個核桃，不過精神倒是好了許多。
「師兄，我們下山吧！」
「好！」
葉凡牽過葉蘭兒的右手后，把自己握在手中的火把投向了廂房，火把落地，早就灑好的煤油爆起一溜火花，整間屋子瞬間被吞噬在火海之中。
「走吧！」
兩人凝望了火海片刻，葉凡牽著小師妹的手下山去了。
在兩人的身後，火焰越燒越大，將整個清虛觀吞噬一空，最終化作一條飛天的火龍，在青葉山的山腰上呼嘯徘徊，將整片天空染成一個火焰的世界。
「師兄，我們去哪？」下山的路上，葉蘭兒怯生生的問著自己的師兄，她對於外面世界的了解，都是來自師傅和師兄的描述，此次還是她第一次下山，沒想到卻是以這種方式。
「辟邪堂，不過現在它還叫白虎堂！」葉凡很想對自己的小師妹露出一絲微笑，安撫她的心靈。可是他發現自己根本就做不到，哪怕只是偽裝，他也做不到！
在火海燃起的那刻，葉凡就發現同樣有一團火焰在自己的心底燃燒了起來，那種燥熱的感覺，讓他有一種想殺人的衝動，只有人血才能熄滅自己心頭的怒火和恨意。
「白虎堂？我知道白虎堂，它不是那個胖叔叔的嗎？」葉蘭兒好奇的問道。
葉凡微微皺眉，「不許叫那個人叔叔，他是咱們的奴才！還有你要記住，白虎堂是師兄的，師傅的也是你的，唯獨不是他的！」
「嗯，蘭兒記住了！」葉凡的語氣稍稍有一些重，惹得葉蘭兒有些害怕。
看到蘭兒眼底一閃即逝的害怕，葉凡的心微微抽疼，握著小丫頭的手微微用力，停下腳步，對著葉蘭兒認真說道：「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之上除了師傅和師兄之外，所有的人都不能完全相信，一定要記住，是所有人！」
看著師兄的臉色，小丫頭愈發的害怕，強忍著抽出右手跑掉的衝動，小聲說道：「蘭兒記住了，師兄不要生蘭兒的氣！」
葉凡點了點頭，帶著小丫頭繼續向著山下走去，或許現在她理解不了自己話中的意思，可是等她再大一點，就會懂了。
青葉山上的火整整燒了一宿，當第二天火焰熄滅的時候，整個清虛觀已經消失一空，只留下了一層厚厚的灰燼鋪在地面之上。除了道觀門前兩隻被火海燒的裂了縫的石獅子之外，再也沒有一絲痕迹，能夠證明這裡曾經存在過一個道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