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美夢已盡
霂霂的晚風吹著暗柳的枝條，細雨洗滌塵埃，免不了幾分淒涼幾分寂靜，那暖暖的日頭漸漸被厚雲隱藏，破舊的窗打著簷子，嗞嗞的聲音總是細微地想著。
蘇淺與他在閣屋睡著，也未曾警惕什麽，這般鬆散的生活方式也忘了那被仙魔兩界追殺的日子。
暗中的那雙血眼睛在看著熟睡的兩人，嘴邊噙著一絲冷笑，風還在徐徐地刮著，不為人知的陰謀似在展開，捕獲那沉醉紅塵的羔羊。
蒙霧塵埃之下，雨漸息，外出一片冷咧，莫雪凝躺在外麵的木椅上，微微地發著呆，蘇淺坐在另一處椅子上，亦是一臉懶散，也漸漸熟悉這種舒坦日子了。
過了許久莫雪凝才與她說了一件事，應該說是懇求一件事情，隻見她眼珠子轉向她，聲音有些顫栗:“能否將禦血珠借我一用？”
“要禦血珠做什麽？”蘇淺依舊懶散地靠著椅子背，好似早就料到有這麽一件事情。
“借我。”莫雪凝凝眉，臉色有些凝重，她望著蘇淺，眼底卻劃過一絲不明的笑意。
“回答我問題。”蘇淺漠著一張臉，她雖是自己師姐，但現在如此情況，蘇淺不得不問清楚事實。
見莫雪凝沒有回答，蘇淺這才緩緩看向她，眼神淡淡地，說道:“是不是與你體內的血龍蠱毒有關係？”
莫雪凝遲疑了很久才慢慢點頭:“血龍蠱是我前世的東西，一直在我體內，現在蠱毒沒日沒夜的發作，我在考慮用你那禦血珠引出來，我也不用遭受百倍痛苦了。”
蘇淺眯了會兒眼睛，這才慢吞吞地從虛鼎內拿出那三分之二的禦血珠，彼間發著微弱紅光的珠子還是能照亮昏暗的周圍，莫雪凝都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禦血珠那抹邪惡混沌之氣。
“給我！”莫雪凝一急，直接伸手想要去強，蘇淺細眉微皺，將那珠子又收了起開。
“蘇淺。”莫雪凝睜大眼珠子看著她，似乎有些氣憤，眼裏的紅血絲都看得很清楚。
蘇淺看著反常的她就覺得裏麵有貓膩，自己忍下對莫雪凝的關心，冷聲質問道:“魔界給了你什麽好處，還是說他們威脅你什麽。”
莫雪凝這才有了稍微的呆滯，看著蘇淺，才愣愣問道:“你怎麽知道這些？”
“一開始我沒懷疑你，但啞仙提醒了我，我這才對你有了戒心。而且你前世為魔族，原本就是魔族血統的你，是不可能放棄摧毀仙界的欲望的，你假意被仙界逮住，不就是為了這計劃嗎。”
莫雪凝沒了剛剛的失措，見自己謊言被她戳穿，也隻是輕笑一聲道:“多少年不見你，你倒是變得敏銳了，我們確實有這個意圖，我不僅僅是為了魔界，也是為了那個人。”
蘇淺看著她，問道:“那個人是你愛慕至深的凡人？”
“他不僅是我愛慕的人，也是我前世注定的劫難，他被我體內的蠱毒侵蝕，我用盡全力才將他沉睡，現在的他……正在魔諧宮裏睡著……拜托了阿蘇，將禦血珠借我一用！”
蘇淺卻拒絕了，她說:“禦血珠萬一運用不當力量就會暴走，你若是考慮到你愛人的周全，就不要輕易冒這個險。你還是另想其他辦法較好。”
“要是有其他安全的辦法，我絕對不會碰觸禦血珠！可是……”莫雪凝一激動快速坐直身子看著她，雙目赤紅，似是瘋子地上前抓緊她的手，懇求道:“求你了，阿蘇，我可是你師姐，你不能拒絕我這個請求，他已經危在旦夕了。”
蘇淺沒有正麵回答她，隻是看著她，這讓莫雪凝竟然以為蘇淺在嘲諷她自己，眼珠子直接紅透了，猛地擒住她的脖子，瘋狂道:“為什麽不答應我，為什麽.……為什麽.……”
莫雪凝不住得重複這句為什麽，那細白的手爪子緊緊地抓著她的喉道，怎麽也不讓她喘口氣。
蘇淺知道她生病了，生得很嚴重，那心病她不能根治，也救不了。
是啞仙突然出現將那失狂的莫雪凝打暈了過去，莫雪凝昏迷之前還說了句話，她隻說給蘇淺一人聽:“你的美夢已經盡了，接下來全是噩夢。”
蘇淺望著她睡去的容顏，眼皮子垂下去，黯淡無光，她又何嚐不知道美夢將盡，即使她還是不願打破。
啞仙拉著她走進了屋子，將她按在床上做好，然後眼眸子就一直盯著她脖子那處爪子紅痕，閃過疼惜，他指尖拂過她臉頰，聲音有些顫栗:“抱歉。”
他的聲音很輕，似乎不想打破這寧靜的氣氛，她看著他微垂的眼睛，才坦然一笑道:“有何抱歉的，不過是個爪痕罷了。”
他卻俯身抱住她，銀發傾瀉在她臉上，溫熱的氣息在她腦袋上輕吐著，連著他好似在發抖的身子.……
他在害怕？蘇淺初次有了這種感覺，她感覺到他在害怕，但她不懂……隻是回抱著他，腦子裏又想到了莫雪凝徐才說得話……
你的美夢已經盡了……
她拉著他，將他反壓在床上，下巴抵著他的胸膛，美眸子裏笑意連連，手指尖還不停地挑弄著他胸膛遺落的銀發，隱隱的話語響起:“你若是再不說話，我就將你的衣服全脫了，快說。”
他眼眸子半眯，昏暗的燭光之下隻看得見她眼底的水霧，泛起笑意的嘴唇透著光，雙臂緊攬著她的腰身，才慢慢道:“不需要夫人親自動手。”
蘇淺莫名一愣，阻止他肆意亂動的爪子，這才斂斂心神，問道:“呐，若是以後我走了，你會跟著我麽？”
啞仙動作一頓，翻身將她圈在懷裏，下巴依舊抵著她腦袋，空氣中清香蔓延，帶著些漫漫沉淪。
“這是自然。”他道出這四個字，僅僅四字回答，便已叫蘇淺感動了。
世外戰亂連連，室外夜風蕩蕩，屋內纏綿至深，心底酸澀至極。
日頭初亮，染紅天際盡頭，啞仙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睛，那酷似冷漠的眼睛是從未有過的人暗淡，他身形呆木地起身穿好衣物，也不看蘇淺一眼就出了門。
蘇淺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她垂垂眼，沉默地穿起薄紗衣，這才抬眼看著不遠處穿戴整齊的莫雪凝，此時的莫雪凝已經恢複正常，隻是板著一張雕刻似地臉，好似是玩偶一樣。
莫雪凝走上前，連著身後搖晃的裙角，幻化出一把蒼劍抵著蘇淺下顎，聲音冷漠至極:“蘇淺，我們魔族恭候你的大駕，請隨我入魔界之門。”
蘇淺一笑，冷冷地看著她，才慢慢道:“你如此有自信將我弄到魔界去？”現在的莫雪凝隻不過是被魔界操縱的傀儡罷了，所以不需要對她客氣。
“這是自然，大人已經在外麵等候多時了，你準備好，也別妄想動逃跑的念頭。”
蘇淺穿戴好衣服後，隻單單用了桂碧浮玉簪子束在發間上就出了門，身後的莫雪凝一直警惕她，持著劍對著她後背。
來到後院的時候，蘇淺就見著那滿園子的植物已經全部枯萎，她微微一愣，心有些絞絞作痛。
此時那劍還對著她，蘇淺見此微皺眉，有些不滿道:“拿開，我不會逃。”
“將劍放下，你退下吧。”一股冷冷清清的聲音在蘇淺身後響起，蘇淺渾身一震，到現在還是有些不願意相信，也不願意戳破美夢。
莫雪凝安靜退下後，蘇淺卻一直僵硬著身子不轉身看那個人，她是不敢去看他而已。
“將身子轉過來。”冷咧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命令的口吻已經讓她心力交瘁。
她默默轉過身子這才看清那人的麵容，蘇淺一笑，望著他，才緩緩道:“呐，啞仙，可還記得我？”
啞仙眼底閃過層層冷漠，低眼看著她，卻吐出了最無情的話語:“我何時認識過你？”
她的心已經碎了一大截，蘇淺苦澀一笑自知是禍躲不過，可沒想到這噩夢來得如此之快。
蘇淺至少是知道的，啞仙的記憶力很不穩定，現在的他大概隻記得魔界的事情，而其他的……一概也不記得了。
他與她的纏綿悱惻，他再也記不得了。
“嗯，曾經的你記得我。”她輕聲細語回答他的問題，手指尖慢慢向他伸去，卻瞬間被他緊緊扼住手腕，蘇淺吃痛，卻不做聲。
“蘇淺，魔君請你入界，也不要有過激的舉動，否則我切斷你的手！”他的力道愈漸加大，蘇淺冷汗微出，隻是輕微呻吟。
“啞仙，你當真記不得我了嗎？”蘇淺緩步靠近他，看著他黯淡無光的眼睛就覺得心疼，他居然記不起她了，居然真的……沒了她。
“何時有記得一說？”啞仙冷瞥了她一眼，用力地甩開她的腕子，施法將她禁錮住身形。
蘇淺已經傷透，也不在意這些傷口了，就想著好像與他纏綿是好幾百年前的舊時，而昨晚溫柔糾纏在一起的人好似已經消失了。
啞仙舉頭望著渾暗暗的天氣，眼底莫名有一絲期待.……蘇淺一愣，他在期待什麽？
啞仙感受到她的視線，卻也不想理她，也從未轉過身子看她一眼，隻是冷冷吐出那昭鳶含會來的消息。
蘇淺的圍牆幾乎已經瓦解，居然又是那.……昭鳶含.……
那人究竟對他做了什麽。她看著他微微喜悅的眼睛，整個人就不住地跌落在地，已經破碎不堪，可就算再破碎，已經不會那麽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