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章:黑暗中的戰士
兵長把情況報告給了上面,上面告訴由於天蠍的身體尚未恢復完全,決定把前往南邊聚集地的日程往後推了推,等到天蠍可以恢復基本行動能力的時候再採取行動,彤萱也表示同意,畢竟兩個人就是一路跌跌撞撞過來的,多休息幾日也好,其次,她也知道,他們都在冒險,準備充足總比潦草要好得多。
在彤萱照顧天蠍的這段日子,兵長四兄弟幾乎每天只派兩人出去巡邏和搜查跡象,一旦完成任務確保街道清理乾淨就迅速返回,大部分時間在堡壘里做準備工作。
「不好意思啊,耽誤了大家這麼久的時間,我這身子骨也真是掉鏈子啊。」天蠍坐在茶几旁穿著厚重的大衣,手裡端著熱的湯藥,依舊處於調養的階段,「別這麼說,我們在這裡見得太多了,一路上你們兄妹倆經歷了什麼,我們想象得到,沒關係,上面讓我們自己擬定時間。」兵長坐在對面,手裡轉著自己的手槍,「對嘛,命沒搭進去就已經很不錯了。」一旁的刀匠低頭用磨刀石打磨著自己的鯊魚刀,插了一句話,「會不會說話?」兵長使了一個眼色,刀匠抖了抖眉毛沒回應,「你這病呢,還得看看情況,不能急,不然現在就是上路也得反覆,所以呢,慢慢來吧。」說著,刀匠拿起了軍刀上了樓梯,「幹嘛去?」兵長問了一句,「幫小弟擦槍去。」刀匠打開了天窗出去了。
「聽他的吧,他是醫生。」兵長看著刀匠的背影說了一句,「最好的醫生,至少是我見過的所有人里。」
「嗯嗯,聽你們的安排,我著急也沒用。」天蠍回了一句,把手裡的湯藥往嘴裡送了一口,喝完還咳嗦了幾下,「苦吧,有一回我感冒,刀匠給我也是這個方子,也是夠受的了,哈哈。」說著,兵長笑了,「還好還好,哈哈。」天蠍也笑了。
「你們來這裡多久了?」
「有段日子了。」
「一直是你們四個?」
「對,唯一驕傲的事,就是四個人來的,現在還是四個人。」
「為什麼來這裡?」天蠍進一步問了一句,兵長放下了手裡的手槍,站了起來,取下了自己的姓名牌,放在了手裡,「總得有人做。」
「也對啊……你們以前就認識?」
「嗯,來到這裡才認識的。」兵長的答覆越來越沉默。
「想回去吧?」天蠍仍舊繼續問著,兵長依舊握著姓名牌,用大拇指不斷蹭著姓名牌的表面,「還好吧,習慣了這裡也不錯。」眼睛沒有看著天蠍,「不喜歡原來的地方?不應該吧,那邊再不好也比這裡強吧」
「倒也不是,只不過感覺呆久了都一個樣子,而且我們在這裡也不賴。」說著,兵長用食指勾了勾手槍。
「你們是英雄,回去自然會更好的?」
「英雄?我們可不是什麼英雄,他們也許是,可我不是。」兵長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就像一匹低吟的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為什麼這麼說?你們都做著一樣的事,你們都是末日巡邏隊啊。」
「末日巡邏隊,不好笑嗎?呵呵。」說著,兵長冷笑了一句,把手裡的手槍放在了茶几上,站了起來,背了過去,看著牆上掛著的武器,沉默不語。
天蠍也不再說話,端起湯藥繼續猛地灌了一口,葯的強烈味道再一次刺激了他的舌頭與喉嚨,他咳嗦了幾下。
「你為什麼說你們自己很好笑?」
「沒什麼,可能很累吧。」兵長轉過了頭,笑了笑,眼神停留在了茶几上的那張照片上,「畢竟你們付出了犧牲。」兵長沒回應。
「按照刀匠說的做吧,別看他說話不著調,但是聽就沒錯了。」兵長拍了拍天蠍的肩膀,朝卧室里走去,「嗯嗯,好的。」天蠍答應道。
「往北走就是黑山市,離這裡最近的安全區,也是我們文明社會尚存的防線和防疫站,你們到那邊也不用擔心,他們會把你們先安放在醫院裡,觀察一段時間確保正常就讓你們恢復一切正常的生活了,那邊還是缺人才的,估計你們兄妹倆會在那邊找到感覺的。」
「好的,謝謝,對了,那些怪物,你們以前遇到過嗎?」
「我們交過手,我們不叫它們怪物,我們叫它們夜魔。」
「海鵬,快來幫幫我,同學們一會就要來了。」
夢瑤在廚房裡喊著兵長,催促他過來搭把手,為馬上就開始的聚會做準備,「來了,來了,我的夫人……」兵長趕緊走進廚房幫著端這端那,「不過,夢瑤啊,一會暗沙來了,別把楊秋銘說的那些都說給他,我怕他不開心。」
「他……不開心?我都沒說什麼了,他有什麼不滿意的。」
「當然不是因為你,而是……說了,這聚會的味道就變了。」
「你真的不覺得我這麼做是為了他好嗎?」
「當然,你是為了他好,我還不明白嗎?但是,不能心急,尤其,他剛回來,這才多久……」
「算了,我也懶得管,說實話,楊秋銘對他有興趣,我只是想幫幫他,隨意吧。」「嗯嗯,我明白,咱們慢慢來……」不一會,兩個人在廚房裡陷入了沉默。
門鈴響了,估計是客人來了,「我來吧。」兵長趕緊脫離了尷尬的廚房,來到了門前,打開房門,映入眼帘的是一個面具。
「小弟,來了啊,來,進屋。」
暗沙點了點頭,進入屋子的方式顯得小心翼翼,「走吧,你嫂子不趕你啊……哈哈,夢瑤,暗沙來了……」
「哦哦,客廳里坐吧,別客氣了。」夢瑤沒出現,廚房裡傳來了她的聲音,暗沙顯然放鬆了,開始大方地走進了客廳,坐在了沙發上。
「怎麼還戴面具啊?這又不是……戰場……」
「習慣了,對我來說,這裡還是戰場。」
「小弟啊,你太緊張了,這裡很安靜,很簡單。」
「並不是,這裡糟糕的更多,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糟。」
「慢慢來吧,你得給它機會,也得給自己機會。」說著,兵長遞給了暗沙一杯汽水,「來吧,今天就是放鬆,放鬆。」
「嗯嗯,放鬆。」暗沙點點頭,看著眼裡的汽水,腦海里浮現的卻是在輻射區的街道坐在突擊車裡喝汽水的畫面,或是,那個警察和彤萱坐在快餐店裡喝汽水的畫面,總之,他忍不住,回憶。
門鈴再次響起,打擾了他的回憶。
「來來來,夢瑤,快看,誰來了?」
「你們可終於來了,快快,快進來。」夢瑤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解下了圍裙,笑著走向了門口迎接她的客人們。
「哎呀,這不是伍參謀長嗎?好久不見了,您可是大英雄了……」
「哪裡哪裡……」
「哎呀,夢瑤,還是那麼漂亮,我就說當時你倆就是有緣份……怎麼樣,這麼糟糕的時代,還可以幸福地在一起……」
「大家都挺好的,一切都還是好的,無論生活怎麼樣。」
無論生活怎麼樣,一切都還是好的,就算丟了信仰和生命的價值。
暗沙看著花花綠綠眉飛色舞的人,心裡默念了一句。
「來來來,快進來,別在外面站著了……」
客人們走進了客廳,說說笑笑,他很渴望這樣,但是,他做不到,他知道,除非丟下一些東西,但他並不想那麼做。
客人走了進來,看見了他,他們圍在那裡,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各種各樣,寫滿了驚訝和恐懼,「這位是……」一位男性客人咽了口口水,問了一句,「這位是我的戰友,剛剛回來,還不是很適應……」
「哦哦……」人群開始唏噓。
但他感覺得到,一切很尷尬,他也是,他也不知道會來這麼多人,這麼多正常人,這麼多文明人,他感覺得到,自己就像動物園裡的猴子,馬戲團里的小丑,就像當時在快餐店裡一樣,那種異樣的目光,那些嘈雜的聲音,突然,一個警察走了進來,接著,她跟了進來,她,好久不見。
門口牆上的大字,誰來安葬守墓人?
同學們坐在一起聊天,暗沙站在窗前獨自一個人看著窗外,天就快黑了,我快蘇醒了,現在還是混沌的我,或者是休眠的我。
楊秋銘脫離了吵鬧的同學們,拿了兩杯汽水走到了暗沙旁邊。
「您是叫暗沙是吧?」說著,他遞過來了一杯汽水,暗沙接了過來,沒打算喝下去,因為剛才的汽水就沒動過,他不想摘下面具,至少在這些人面前。
「嗯嗯,你認識我?」
「不,我聽夢瑤說的……你應該聽說過吧。」
「當然,她是我嫂子……兵長是我大哥。」
「兵長?哦哦,對不起,我們不習慣這麼叫他,我們叫他……」
「兵長才是他真正的名字,你們的稱呼,不過是個代稱。」
「不不不,我們是同學,不是戰場上一起流血的兄弟……所以……」
「所以,你們不知道真正的他……你們根本不熟……」
「別這麼說,我想你這話就太偏激了……我們很熟……」
「那是你們的事……」
「好了,我知道你們付出了很多,而且現在得到的很少,感覺不公平……其實人都這樣……」
「你好像又懂了?」
「世界末日已經過去了,我們都活下來了,這說明什麼?我們人類是堅強的,我們可以戰勝苦難,你現在也一樣,我可以幫你……」
「不,世界末日還沒到呢,現在只是個開始,預言的開始……」
「你不想像我們一樣堅強地活著嗎?在這個充滿愛的世界里?」
「丟棄信仰和尊嚴?我想,我不需要這種堅強和愛……」
「別這麼……」「抱歉,謝謝你的關心,我得走了,我的覺要醒了。」
「什麼?」
暗沙沒等他說完,穿過了人群,走到了兵長面前說了幾句,離開了。
「不行嗎?」夢瑤湊了過來問了問楊秋銘,他回復到,「有點不配合,不用著急,我會治療他,把他變回正常人的。」
「你兄弟這麼早就走了?」
「沒有,他睡醒了,該出去活動活動了……」兵長看著窗外的夜景,低語了一句。
暗沙走出了小巷,走過了那面殘牆,殘牆上那些字跡,誰來安葬守墓人?
暗沙走在大街上,感覺舒服多了,整個人不像剛才那麼不自在。
終於蘇醒了,就像夜魔一樣在黑暗中才可以復甦過來一樣,夜晚才是我戰鬥的時機,白天簡直就是亂糟糟,夜晚,我記得。
有一次,在夜晚作戰,那是很急的一次,也是我們很冒險的一次。
但是,我們沒怕,哪怕我們不了解任何情況。
總之,我們在那裡,我們幾個,沒覺得可怕。
「所以夜魔真的好可怕,它們會吃人。」彤萱對著坐在旁邊的暗沙抱怨著,整張臉皺在了一起,「嗯嗯,其實我們已經習慣了,畢竟我們是干這個的。」暗沙自信地回答道。
「你們當然了,你們可是人類的希望了。」
「別這麼說,我們不過就是巡邏隊了。」
「但你們付出了很多,就應該被作為英雄來尊敬。」
「沒必要吧,哈哈。」說著,暗沙撓了撓頭,「對了,你為什麼一直戴著這個啊?萬聖節嗎?」彤萱指著暗沙腰上掛著的骷髏面罩問了一句,「這個啊,行動的時候用來嚇唬人的。」
「哈哈,原來是這樣的,就像漫畫里的蝙蝠俠什麼的?」
「對,差不多。」
「你們還有家人嗎?」
「我……最後一次的時候回家,核彈就引爆了,我再也沒聯繫到他們……」
「不好意思,我不應該提這些……」
「沒關係了,已經好久了,不過我有這些兄弟,是吧,焚燼?」說著,暗沙沖院子里另一側擦著武器的焚燼扔了一個石子,「你要是把當兄弟,老哥,來幫我擦搶吧。」
「哈哈,對啊,你怎麼不幫人家?」彤萱在一旁得意地笑著說,「小弟嘛,多干點唄。」暗沙笑著推卸著責任,「哦對了,大哥可有家人,嫂子在安全區里等著大哥回家呢。」
「真的?」
「當然,大哥來這裡之前就有家室了。」
「那你呢?」說著,彤萱低下了頭,「我啊,我還真沒機會了……這裡……也看不到……」
「看不到嗎?好像有欸。」彤萱依舊低著頭,臉上泛起了紅暈。
「他不需要!」背後傳來的刀匠的聲音,一把揪住了暗沙的領口,把他往前拖著走,「喂喂喂,你怎麼知道我不需要?」暗沙一邊掙脫著,一邊辯解道。
「因為我是醫生。」
「人家彤萱說有,有機會。」
「她指的是笨笨。」
「瞎說,笨笨是公狗。」
「母的。」
「誰告訴你的,別唬我,有把的,公的。」
「我是醫生,我說是就是,對吧,彤萱?」彤萱笑了,點了點頭,「你看是吧。」
「那你拉我幹嘛?」暗沙喊著依舊在掙扎,「小弟在那裡那麼忙,你還不趕緊幫一下?還在那裡纏著彤萱,彤萱,你哥哥好像在叫你。」
「哦哦,好的。」說著,彤萱轉過身去,向裡面走去。
「你你你……」暗沙指著刀匠,氣的呲牙咧嘴,「咋地?人家都走了,你還要幹啥?」
「你厲害,你等著。」說著,暗沙拿起了地上的武器開始悶著擦著。
焚燼笑了,「笑啥?」暗沙沒好氣地喊了一句,「沒什麼……沒什麼……」焚燼在一旁偷偷地笑著,刀匠使了個顏色,做了個無奈的表情,然後也開始了擦槍。
大約晚上20點。
兵長坐在茶几旁,在自己的小本子上開始記錄著,一絲不苟地寫著東西,「大哥,你天天寫,都寫些啥啊?」焚燼湊了過來,兵長迅速地合上了本子,「去去去,不該看的別看。」兵長應付了一句,「你看,還不讓看,在這裡你還有啥秘密啊?」
「你看看你,這就是不會理解大哥的意思,明顯是給嫂子的話,起啥哄啊?」暗沙在一旁玩著撲克,插了一句,「你又懂了?」兵長沖暗沙說了一句,「別的,我不懂,哈哈。」
「焚燼,大哥的東西是上面的,不該看別看。」
刀匠翻著手裡的獸醫書,說了一句,「行吧,哎……」說著,焚燼把腦袋湊了回去,開始玩著手裡的刀,「你又懂了?」暗沙對著刀匠喊了一句,「我本來就懂。」「是嗎?就比如彤萱今天說的是笨笨還是她……」
暗沙的話戛然而止,因為這個時候彤萱就站在旁邊,她剛好出來取東西。
「咋不說話了?男神?厲害啊,繼續厲害啊?」刀匠在一旁得意地笑著。
彤萱迅速低著頭跑了回去,跑進了自己的卧室,「哈哈哈」兵長笑了,焚燼笑了,刀匠更是在一旁嘲諷地笑著,只剩下暗沙呵呵地冷笑著。
忽然,放在茶几上的無線電傳來了一陣陣絲絲拉拉的聲音,「我需……要幫助……我快到一個十字路口了……你們收的到嗎?我需要……你們的幫助……它們在我後面……」虛弱的聲音,混雜的車聲,微弱的電波傳出了令幾個人振奮的消息,「來活了,兄弟們,緊急任務,夜間救援,準備走了。」
兵長一聲令下,幾個人迅速開始戰鬥著裝,取出武器,準備一場突如其來的遭遇戰,「突襲,走起!」焚燼喊了一句,衝出屋子去打開突擊車的油門,發動機的聲音轟轟作響。
「這才像樣子,該戰鬥了!」刀匠自語了一句,把鯊魚刀插進了刀鞘,跟著跳到了車頂,「你們去哪?」彤萱和天蠍被聲音驚動,趕緊跟出來看。
「天蠍,照顧你妹妹,我們來了個緊急任務,一會就回來……如果回不來……用設備聯繫總部,讓他們來接你們,就說我們全體陣亡,救援必須繼續。」兵長說著也上了車,暗沙也跟了過去,「暗沙……」彤萱喊了一句。
暗沙回了頭,看著她,「小心……」彤萱說著,他點點頭,「放心……。」
「走了,臭小子,如果你不想過去清理屍體,就快點!」刀匠在上面喊了一句,「知道了,你這老小子,不允許我煽情啊。」
「去十字路口煽吧,那裡可有不少夜魔等你呢。」
「對對對,老哥,我都按捺不住了。」
「就知道你好這一口……」
「走嘍,末日巡邏隊,黑暗裡的戰士,向著黑暗出發!」
「妹妹,回去吧,他們不會有事的,他們是最棒的,至少,在這裡……」
「嗯嗯……」彤萱眼裡那輛突擊車駛向了巷子口,幾個戰士的身影在黑暗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