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萬物之靈
巴萊還記得那一天，他同往常一樣，在海邊清理著漁網，做著捕魚前的準備工作。他那裸露的胸口紋著月亮的形狀，全身布滿青色的線條。他喜歡月亮，每晚的月光都讓他著迷。
但他不喜歡捕魚，作為一名合格的「花人」戰士，他需要精通捕魚和狩獵。但是他只愛狩獵，喜歡那種競爭與追逐的快感，而不是這樣傻傻地等魚落網。這讓他覺得無聊，恨不得這一天能早些過去，夜晚早點來到。
他喜歡一群人圍在篝火邊，唱歌跳舞，他會仔細地磨尖自己的牙齒，這樣就會得到更多女孩的關注。也喜歡去「烏馬沙伯」看「格瑞」預言占卜，「烏馬沙伯」是聚會的大房子，「格瑞」則是巫師長老。他特別喜歡看「格瑞」驅逐邪惡靈魂的儀式。
老人們告訴過他，島上的萬事萬物皆有靈魂。肉體只是外表，正真驅使人行動的是靈魂。靈魂遊走在島嶼的各個角落，新生的嬰兒會被適合的靈魂附著，展開新一輪的生命體驗。可是有時成年人也會被其他的靈魂附身，「格瑞」則稱他們為邪靈，斥責他們為不守規矩的靈魂。
他們有的是人類的靈魂、有的是動物的靈魂、有的甚至是植物的靈魂。「格瑞」負責驅逐他們，維持靈魂該有的秩序。可是據說。被邪靈附身，可以獲得邪靈的能力以及記憶。這在巴萊看來似乎並不是一件壞事。他想擁有葉猴一般的靈敏，也想像鳥兒一般在空中翱翔。最讓他嚮往的，是那些記憶，如果能被島中那顆祭祀用的大神樹附身，擁有成百上千年的記憶，就連最博學的格瑞也一定會對他刮目相看。
巴萊正胡思亂想著，沒有發現腳下的海水正在衰退，退到了深深的海底。好像被拔掉塞子的浴缸，潮水盤旋著急速下降。乾燥的灘涂上，魚兒絕望地蹦跳，啪啪的聲音吸引了巴萊的注意。
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有些驚呆了。身邊的孩子們似乎發現了異樣，不顧大人的勸告，開心地衝進了乾燥的海床之上，撿拾著小魚。
突然一陣劇烈的震動將他驚醒。他站立不穩，摔倒在沙灘上。他以為是身後的山頂有巨石滾落，以前也曾經有過這樣的震動，只是這次有所不同。這次的震動，更強更猛。
光線突然暗了下來，巴萊向遠方眺望，看見黑壓壓的一堵牆從遠方襲來。那高聳的海浪，猶如翹立的蛇頭。原來退去的潮水，是蛇蜷縮的身體，它弓做一團，捲土重來。化作一條惡毒的巨蛇，重新撲向小島。
他有些腿軟，慌忙轉過身來。向著島內的高地奔去，剛跑到樹林邊，洶湧的潮水便像重鎚一般將他整個人拍在了樹榦上。腰部傳來一陣劇痛，他知道腰椎已經斷了，整個人在海浪的持續拍打之下彷彿摺疊了一般，肝腸寸斷。他感到喉嚨一陣發甜，失去了知覺。
當天晚上，等到巴萊再次蘇醒的時候，一切都變了。村子里已經沒有了活人，所有人的靈魂聚集在一起。他並不覺得害怕，因為從小格瑞就告訴他，死亡並不是一切的終點，而是輪迴的開始。當你成為靈魂的時候，才知道如何同這個自然相處。巴萊牢記格瑞的教誨，深信不疑。
他依然每天做著同樣的事情，跟那些死去的靈魂聊天，他還見到了早已死去的爺爺，最疼愛自己的爺爺，這讓他覺得開心。格瑞說得對，死亡並不是一件悲傷的事情。
他不再捕魚，每天同那些靈魂專註於狩獵，只是以前白天做的事情，現在變成了晚上。
爺爺又教會了他許多的技巧，他每天晚上都在大自然中同萬物之靈對話，聆聽著它們之間的耳語。有些話他明白，有些卻不太理解。
爺爺告訴他，所謂的附身，並不是隨機的。附身的靈魂與被附身的人需要有緣，靈魂必須契合。至於怎樣契合，爺爺並沒有多說。所謂附身，也不完全是要控制本體，同本體的靈魂爭奪宿主的控制權。正真的附身，是一種和諧而又自然的相處，就像這萬物之靈的耳語一般，平靜、祥和。你們共同賦予宿主以覺醒，你將自己的能力與記憶交給宿主的靈魂，換取一個棲身之地。在爺爺看來，這並沒有什麼不妥，只要不作惡，並非所有的邪靈都需要驅逐。
在巴萊心中，爺爺一直是無所不知的。爺爺經常給年幼的巴萊訴說那些遠古的傳說，很多故事連格瑞都不知道。難道說，爺爺也曾被邪靈附身過嗎？
每一晚，巴萊都在萬物之靈的環繞之中冥想，他喜歡呆在深山的林中，聽著它們說話。他覺得自己，學會了很多。黑夜之中的他，看得更加清楚。即使閉上眼睛，也能通過聲音辨識出整個世界。
爺爺告訴他，正常的人類是看不見他們的，人類和靈魂，就像是生活在兩條平行線上，永不相交卻總在彼此身旁。他們共同擁有著一個世界，卻并行不悖，井井有條。
可是總有一些被選定的人，可以看見特定的靈魂。就像今晚的這個人，從高地的帳篷之上徑直下來，一直盯著他們，似乎在觀察著他們。
巴萊知道了，他能看見自己，而他，也能看見那個人。巴萊知道，這個人，就是被選中的人。
我順著濕滑的河邊走著，他們並沒有發現我，只是互相聊著天，似乎在準備打獵的事情。他們細心地捋好每一根弓箭的尾羽，觀察箭頭的鋒利程度，耐心地打磨。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這一夜，就同往常一樣。只是往常的狩獵是在白天，今天是在黑夜。
突然我看見一個年輕的靈魂向我走來，這讓我有些緊張。
「我叫巴萊。」
沒想到他會突然跟我說話，也沒想到，我居然能聽懂。
「我叫天漠。」
我的樣子，有些驚訝，也有點傻。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