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心魔
白霧茫茫。
入眼都是慘白慘白的，比無盡的黑夜更可怕。
「梅溪……我是媽媽……」
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幾乎無處不在，充斥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簡寧希痛苦地抱頭蹲了下來，淚水嘩嘩的就往下淌。
「求求你，別說了……別說了！」最後一聲，簡寧希幾乎是吼出來的。
吼完，簡寧希覺得自己壓抑在心中的情緒稍稍緩和了些，她埋頭膝間嚶嚶哭泣著。
赫連弈鳴看著簡寧希眉頭緊皺，一副痛苦的神情，也跟著緊張起來，不知道巫鈴會給簡寧希什麼樣的考驗，但願她能夠順利的通過！
大霧消散，就像被拉起來的簾幕，一層接著一層的，最後面的就是層薄薄的輕紗，一抹女性的身影佇立在輕紗之中，飄渺而詭譎。
「小溪，我的孩子，別哭了，到媽媽這裡來……」
簡寧希聞聲，緩緩將埋在膝間的臉抬起來，眼角還掛著晶瑩的淚珠，目光卻獃滯無神，像是中了某種攝魂術一般。
那聲音落在簡寧希的耳朵里，就像是擁有一種勾魂奪魄的魔力，使她不自覺地向那抹身影靠近，動作機械，僵硬得像是一個受人操縱的提線木偶。
「媽媽……」簡寧希呢喃一聲。
「哎，我的乖孩子，快到媽媽懷裡來！」
那詭譎的身影慢慢往後退著，誘使簡寧希跟著她走。
赫連弈鳴看著簡寧希臉上的汗水越發的密集，幾乎順著臉頰往下流淌，啪嗒一聲滴落在地板上。
嘴裡喃喃著：「媽媽，媽媽……」
他暗叫一聲不好，巫鈴最擅長的就是挑動人的心魔。內心深處那些你越是刻意抹滅卻根深蒂固的執念，一但被完全激發，意志力不夠堅定的人很容易迷失，嚴重的陷在這種執念中再也出不來，除非人死。
看簡寧希的情況，應該是巫鈴觸發了她的心魔，雖然不是最糟糕的情況，但是赫連弈鳴仍為她捏了一把汗。
即墨也看了出簡寧希的異常，劍眉微微一皺，問赫連弈鳴：「需要出手幫她嗎？」
赫連弈鳴搖頭，「只能靠她自己。」
即墨看著簡寧希，他相信，她能克服這點困難的。
即墨也不知道自己對簡寧希哪來的這種信任，也許是他剛見她是莫名的那種親切感吧。
簡寧希眉頭一皺，嘴裡的呢喃變作了痛苦的呻吟，她不行喊著一個字。
「不……不！」
白霧又漸漸合上，像有人又放下了一層層慘白的簾幕，女人的身影也愈見模糊。
「不……媽媽……」
已經走了！
她在心裡補充到。
簡寧希獃滯的目光瞬間亮了一下，雙目瞪大，眸里的驚恐之色猶余。
她大口地喘著粗氣，手捂在心口處，那裡一陣抽痛，痛得她幾乎岔氣。
還好，這一陣抽痛把她從幻覺中拉了回來。
媽媽已經離開二十多年了，連絲音訊都沒有。
她依稀記得她走的那天，收拾了一些衣物，把她和弟弟叫到跟前，叫她們乖乖聽話，她去街上熨衣服，順便給她們買餅乾和糖果，很快就回來。
年幼的她不知怎的，在母親的眼神里竟看到了決絕，她一言不發，彷彿知道，母親這一去，她這輩子都見不到她了。
可是她沒有問也沒有挽留，很鎮定，倒是弟弟，肉乎乎的小手拉著母親，口齒不清地說自己要吃雞蛋糕。
母親走了，天色黑盡了也沒見回來，父親下工回來時，她們姐弟倆就蜷縮在家門口的門檻上，晚飯沒吃，弟弟直喊著餓。
她回屋把鍋里的冷飯用剩下的冷湯一泡，端到門口一口一口地問弟弟。
誰知弟弟越吃哭聲越大。
她抱著她，一聲不吭。
兩個小小的身影就這麼縮在一塊兒，夜色幾乎要把他們淹沒。
爺爺奶奶來了，和父親到處去找人，回來已是半夜，她和弟弟都沒睡，強撐著等他們找媽媽回來。
出去找人的都回來了，唯獨不見媽媽，他們都說媽媽跟別人跑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小小的寧希這才明白，母親收衣服不是要去熨的。
她和弟弟在裡間，聽著大人們的談話和父親一聲聲濃重的嘆息，弟弟彷彿也知道媽媽不要他了，傷心得哇哇大哭。
寧希知道媽媽走了，不會回來了，她平靜得像一池水，眼淚都沒掉一顆。
她想，她骨子裡的涼薄，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就有的了。
那時，她四歲，弟弟兩歲。
這麼多年，她不是沒恨過，沒怨過，當別的孩子受了委屈叫聲媽時，她只能躲在被窩裡偷偷哭，還害怕奶奶發現。
媽媽二字是別人最溫情的口語，對於她來說是如鯁在喉的陌生。
每每想到這些，她的心都會痛，被她藏在最深處，最不輕易示人的痛，也是這痛將她從幻覺中拉了回來。
簡寧希黯然，二十年，也真的是夠久得了，她原以為，那些痛早已散了……
大霧重新鋪滿簡寧希的視線，迷茫之中，她彷彿聽見了一陣陣清脆的鈴聲，讓她清醒了不少。
看著簡寧希的神色漸漸緩和下來，緊皺的眉頭也在輕輕舒展開，赫連弈鳴這才鬆了一口氣，看來，她還是挺過去了！
g市。
蘇婭已經收拾好了行禮，看了看手裡的火車票，心情有些複雜，昨晚，她一直在打寧希的電話，直到今天，電話都還沒打通。
電話那頭一直是機械的女聲一直重複著：「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蘇婭很擔心，擔心寧希出了什麼事，寧希的手機是晚上十二點自動關機，第二天六點開機，這個她一直是知道的，但是白天一直關機，這讓她有些憂心。
蘇婭看了看錶，離火車發車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從這裡出發，到達火車站，估計也就差不多了。
鎖好門，蘇婭摸出手機開始打電話，卻不是簡寧希的。
「喂！」電話那頭，低沉的男聲響起，還帶著幾分慵懶。
「沈達奚，你收拾好了嗎？」
「嗯，早就好了，哪像你們小姑娘，羅里吧嗦的！」
「那好，我們在火車站碰頭。」
「好。」
掛斷電話，蘇婭，抬頭看了一眼灰藍的天，心中暗暗祈禱：希望寧希一切順利。
深吸一口氣，她自言自語到：「寧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