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後事（三）
張塵凡總感覺心裡像是壓了塊石頭。
「你們根本無法理解他的痛苦！」
帕斯奇亞沉重的怒吼，沉重地撞擊著張塵凡的神經。
無法理解的痛苦……嗎？
張塵凡反覆琢磨著這句話的意思，思路漸漸移向了那幻境之中。
在幻境里，自己遇到徐天的時候，他是什麼情況？
不顧一切地沖向懸崖，不停地喊著「不」、「不要離開」，聲音幾近嘶啞，充滿絕望，聽得當時的自己一陣心酸。
但是還是不知道，在此之前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要多大的痛苦，才能讓本來這麼一個挺開朗的人，露出那樣的神情？
張塵凡想象不出來，但是，他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經歷一番掙扎，張塵凡在紫金色氣息的作用下，猛然脫離了幻境，而那時的徐天，還在火靈藤中，所能抓住的，只有自己的手。
自己消失了，徐天能怎樣，張塵凡已經十分清楚了。他不敢再往下想。
徐天在此之前經歷的，難道是能與此相提並論的折磨嗎？
當與元耀鈴完成火神降臨時，張塵凡整個人都懵了。原來靈魂融合魂術是可以轉移的嗎？難道是元耀鈴故意搶走了自己和徐天的靈魂融合魂術？不過張塵凡這種想法只是持續了一瞬，便否認了。火神降臨結束后，元耀鈴的神情，同樣是充滿了不可思議、悔恨與不知所措。
但徐天肯定是這麼認為的。當時的徐天，灰色的眼眸中滿是決絕，讓張塵凡覺得有些陌生。徐天離開了，可是錯的不是他，是我們。
……
鈴兒罕見地發著呆。足足過了十多分鐘，這才從複雜的思緒中回過神來，隨手從手鐲中拿出紙筆，頗為糾結地咬了咬筆頭，終於下筆。
「我現在的名字是元耀鈴，」她如是寫道，「這是我的第三個名字。」
「我擁有第一個名字的時候，在冥界獲得了特殊能力，能夠通過輪迴之間而不喪失記憶。只是記憶會被封印，隨機在之後解開。這種能力的副作用很大，在我擁有了第三個名字之後，我隨時可能忘記某些事情，或重要，或無關緊要。現已清楚的事情是……」
「30級渡劫之前的事情，我已經全部忘記。」
「當然，此忘非彼忘，只是記憶被封印，機緣巧合之下，完全有可能解開。但是，某些事情忘記可能會帶來不可挽回的後果，所以我寫下這些，如果從今往後覺得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忘記了，可以在這裡查詢。」
「只是我最近才完全發現這件事，說起來還是有些晚了，不然渡劫之前的事情，應該也會有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才對。亡羊補牢，雖有損失，卻仍舊未晚。以下，是對這之前的事情的一些總結。坐標，靈魂大陸位面，本地魂歷，五七七三年，十二月。」
「當我擁有第一個名字時，和我一起獲得這種特殊能力的，還有一人，其名為章。章在輪迴之間打上了烙印，其名為萬生符·輪迴眼，是我們二人通過輪迴之間而能安然無恙的關鍵，通過它，我們可以返回冥界，或下一個隨機位面。」
「於是我擁有了第二個名字，成功打開了上一輪的封存記憶，開始尋找章。要找章，很難，也很簡單。難，是因為那個位面太廣闊；簡單，是因為章擁有獨一無二的特徵，那就是用來給輪迴之間打上烙印的，從冥界得來的至寶，『書寫輪迴之眼』。擁有它的章，雙瞳呈金色，並且任何人在其中看到的影像，都是自己上一個輪迴的模樣。憑藉這兩個特點，我用了二十三年，重新找到了他，但他的記憶卻沒能像我一樣完全解開，甚至一點都沒有，也就是說，他和普通的渡過輪迴之間的人沒什麼兩樣。」
「我沒有輕易放棄，在他率領的隊伍中一起奮鬥了四年，希望找到機會恢復他的記憶，但直到最後他親手殺了我的時候，我都沒能成功，但是又好像有了一點效果。」
「但我已經沒有機會再去確認，我永遠地失去了使用那第二個名字的資格。回到冥界，我去質問冥王。冥王告訴我，一同獲得特殊能力的我們二人，誰有書寫輪迴之眼，誰就將把無法解封記憶的所有風險攬在手中。」
「我哭了，是的，我愛章，從我只有一個名字的時候開始，我就愛章了，章也愛我，不過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只有十年，所以到了冥界之後我們一同奮力拿到了這個獎賞，當時是章去冥王那裡領的獎賞，回來后，章說，書寫輪迴之眼的擁有者將擁有更強大的力量，所以我讓給了他，他也欣然接受。可現在，冥王居然說，書寫輪迴之眼本身，就是這個能力的代價。」
「本來在他親手殺了我之後，我以為我已經不再愛他了，可現在我發現，不，愛得更深了。我再也無法忘記他了。我發誓，一定要再次將他找回來，並且解封他的所有記憶。」
「可是我這次和他不是一起死的，是他殺了我，我不知道他在此後多久才來到冥界。輪迴不等人，我只能賭。無論如何，我都要全力找到他，就算輪迴時代錯位，也總有重逢的時候，我緊緊咬著這一絲可能。」
「在擁有第三個名字的這個身份下，我很快找到了一個疑似他的人選，雖然暫時沒看到書寫輪迴之眼，但是那股氣息卻十分相似，我慶幸，我不想錯過哪怕一個可能。」
「按照這個位面的能量循環體系，我開始了渡劫。之後，卻不得不放棄了這個人，因為我能夠感受到，如果渡劫之後還是看不到書寫輪迴之眼，那就不是他了。」
「上一輪迴沒能為他解開記憶封印的副作用終於來了，這一次，連我的記憶解封都變得十分困難，渡劫之前的記憶更是全數封印，憑藉之後的一些記憶，我才大概推斷出那之前發生的事情梗概。」
「這一次我的身份變得十分微妙，我是另一個位面在這個靈魂大陸位面養殖的寄生蟲，不得不說，這也是我記憶難以解封的一個外因。幸好還是解封了，所以那個位面為了實現入侵而在我身上施加的諸多能力，倒是為我提供了方便。在這個位面，我有了幾個很好的夥伴，所以我不想成為那個位面插入靈魂大陸的利劍。」
「徐天，是我的夥伴之一，也是渡劫之前我所認為的『章』的人選。我在此之前在各種戰場上勾心鬥角、打打殺殺，死在我手上的人命比他吃過的飯都多，我的心卻從來沒有因此觸動過，因為我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章。可是這一次，不一樣了。」
「因為一個小小的不在意，我中了陷阱，奪走了他的『元素·琉璃之魂』。在那天后，我在宗老、邢老、季靈學院魂書館三方尋求相關情報。元素·琉璃之魂，絕對是極強的存在。有多強，根本沒辦法從紙面上評價。徐天實在是一個很普通的人，運動能力、智力、性格上都沒有什麼出彩之處，只有一個空間魂者的能力，還是一個會將他扼殺在渡劫時的能力，更何況，通常的空間魂者在渡劫前就已經有能力製作空間魂器，他卻不能。這也許是元素·琉璃之魂的副作用，而它的主要功勞，就是幫助徐天渡過第一次劫難。確實，在渡過第一次劫難之後，徐天顯得有自信了許多，甚至由於他的全元素親和，我都沒有信心擊敗那個狀態的他。」
「我不知道在白霧之中徐天身上發生了什麼，但之後，我搶走他的元素·琉璃之魂后，他幾近絕望的眼神，卻深深烙在了我的腦海之中，那樣一個未經世事的孩子，居然能有這樣的眼神，我覺得我的罪孽深重，我知道我幾乎奪走了他的全部，不僅是他強大的能力，更是他和原來夥伴的最後一絲羈絆，和張塵凡的，和凌風劍的，兩個神術級靈魂融合魂術。」
「最終他離開了，和他的獸靈，似乎叫做帕斯奇亞。也許在他看來，我們這些人，比魂獸都要更加無情而冷血吧。尤其是我，曾經主動親近他，後來又主動疏遠他，這時他對我卻已經有了一些特殊的感情。現在，我卻澆滅了他所有的希望。」
「是我毀了他的前途，毀了他的人生。我辜負了他，一輩子都對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