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絕情蝕骨釘
敖煌聽到明珠虛弱的呼喚,手一顫抖,一手猛烈的殺招便偏離了劍的方向,擊碎了後方的礁石。韓湘子卻紋絲不動,甚至連衣袂都未曾翻飛起,仿佛沒有誰可以傷害到他。
是了,師父是法力高強的蓬萊上仙,她還擔心什麽?
隻見韓湘子反轉手腕,身手敏捷如風,利落幹脆地掐住了敖煌的脖子。
那種滋味很難受,織醉很清楚,敖煌就是這麽掐她的。
她失聲喚,“師父!”
韓湘子不緊不慢地將目光移向織醉,她在喚他。
用那樣擔心,那樣不舍,那樣急切的口吻喚他。不是在失蹤十餘天終於又見到他的那一刻,而是在一個對他出殺招的男子被製服的那一刻。
這就是他教出來的好徒兒。好,很好。
韓湘子狠狠朝著礁石的方向一揮,敖煌便徑直摔在了礁石上,跌落在織醉和明珠跟前。
韓湘子還是保持著那樣冰冷的表情,那樣淡漠的眼神,織醉看不懂,可是何仙姑卻觀察入微,剛剛那樣的力道,他毫不留餘力,傷一個即將成為河陰駙馬的龍太子,如果不是動了怒,怎麽說得通?
他也會動怒嗎?他那樣的仙人也會動怒嗎?
何仙姑嘴角勾起一抹嘲笑的弧度,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小凡人,有什麽資格令他動怒。
可是織醉不知道,她隻覺得他真的好冷,那樣麵無表情,那樣毫不動容,傷害著一對真心相愛的璧人。
明珠看不見敖煌,隻好用那雙纖弱的手在地上摸索,想要靠近受傷的敖煌,卻因為蝕骨釘釘入骨髓的劇痛而扭曲在地,往前爬行一步都仿佛是在火中焚燒一般。
“明珠!”敖煌的痛呼,撕心裂肺。
“敖煌,本宮也不忍心拆散你和你的心上人。隻不過,你與河陰的婚事已詔告六界,用你心上人的性命換我天家顏麵,本宮覺得,倒是沒什麽不妥。”
敖煌驟然起身,竟然掐住織醉的咽喉。
織醉茫然地看著敖煌已經充滿血絲的眼睛。他要幹什麽?
“娘娘,我等小人的性命不足掛齒,但我卻知曉,鳳凰神族的儲君鳳起殿下的性命對於天後來說卻是極為重要的。”
“放開她。”韓湘子飄然行至敖煌跟前,眼看手中就要結成一團火光。
“不要過來!否則我掐死這個丫頭,你們也休想找到神魄!”
“放開她。”韓湘子絲毫沒有停頓地走進敖煌,手心上的結印越來越清晰。
敖煌本無意傷害織醉,卻見韓湘子結出的殺招逼近,隻得鬆開織醉的手,連退三步,錯開那道淩冽的青光。
天後冷眼看了下退步的敖煌,輕蔑一笑,“你以為少了個鳳起,我鳳凰神族就找不出第二個儲君嗎?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威脅到本宮。”
天後的話,令織醉頓時驚醒。師父難道不也是一樣的嗎?
少了一個徒弟又怎樣,大不了再收一個。
沒有人可以威脅到師父,他要做什麽,定不會因為誰而退卻。
因為他是六界絕情滅愛的第一人,他根本不會在乎。
“啊???????”明珠突然十分痛苦地捂住腦袋,疼得翻滾起來。
“明珠!”敖煌抱起地上的明珠,嘴裏已吐不出多餘的話。
他的明珠,他說他是她的眼睛,她會保護好她,可是他卻眼睜睜看著她如此痛苦,無能為力。
錯了,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不該,在多年前的仙宴對詩中贏了心高氣傲的河陰公主;他不該,在河陰公主對他表明心意時,淡然離去,反令她情根深種;他不該,在斬殺惡蛟的時候,讓明珠救了他,還將她帶到了西海。
如果不是因為他,明珠還是那個純善快樂的漁家女,平平安安渡過餘生。
事到如今,一切都是他的錯,為什麽要她來替他承受這樣的苦難?
不,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痛苦,也不要再看到她為他這樣的受盡折磨。
原來愛上一個人,你會為她放棄所有。包括你的幸福,你的快樂,你的痛苦。
“天後娘娘,敖煌願娶河陰公主,請娘娘選個良辰吉日,早日完婚。”敖煌突然跪倒在地,朝著懸浮於空中的天後叩首。
“阿煌,不要為了我??????”
“我不是為你,我是為了我自己。”敖煌的聲音是從未出現過的冷厲,“我一直在騙你,我對你隻有恩情,我對你的好,隻是為了報恩。”
明珠臉容蒼白,神色無光。
“原諒我不能娶你,我要娶的是天界最尊貴的河陰公主。”
“沒關係,我原諒你。我說過,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會原諒你的。”明珠的聲音蒼涼,卻依舊那麽溫潤如花地朝著敖燁一笑,那一個笑容,仿佛是生了毒刺一般,活生生刺穿了敖煌的雙眼,從此,無藥可救。
這世上
織醉不懂,為何敖煌口口聲聲說愛明珠,卻那麽輕易地屈服了。她也心疼明珠,因為明珠真的太傻,傻到無條件地原諒。
難道這就是愛情嗎,就是這麽不堪一擊,脆弱得仿佛一場隨時會破碎的夢境?
“既然如此,你與河陰完婚後,本宮自然會取出她的蝕骨釘。但她也要逐出西海,永世不得與你相見。”
“敖煌聽隨娘娘處置。不過敖煌還有一個要求,敖煌希望明日迎娶公主。”
“如此,甚好。”天後得意一笑,隨之擺駕離去。
留下韓湘子、何仙姑、織醉、敖煌、明珠幾人,一時間幾人皆沉默無語,各有所思。
看著幾日不見清瘦許多的織醉,韓湘子俯身落定,緩緩開口道:“醉兒,跟為師回去。”
終於等到這一刻,可是織醉卻怎麽也不能高興起來。她抬眼仰望,韓湘子的古水無波的麵容依舊,這樣的人,真的太遙遠了。
“請恕徒兒不孝,徒兒不能跟師父回去。”
織醉擔心明珠,如今的她若是沒有人照顧,一定寸步難行,她怎麽忍心丟下這樣一個可憐女子不管不顧呢。況且想起何仙姑的話,她怎麽能回去,再回到他的身邊,反而害了他?
韓湘子聽到這話,卻覺得話中滿是忤逆之心。隻覺得全身氣血不暢,呼吸都有些不易察覺的深了些。
這十幾天,他不眠不休地找她,差點將西海翻了個底朝天,也尋不到她的身影,結果在這片礁石處找到了她的氣息,才知曉她被人困住。當他發現西海太子敖煌的行蹤後,沒有輕舉妄動,是怕傷及織醉。為了保全她,他甚至答應與天後聯手,以蝕骨釘要挾敖煌。
千百年來,他何時這般千般顧慮過,他何時這般小心翼翼過,他何時這般周全地護過一個人?
他所做的這一切,隻不過是為的他在蓬萊雲頂發誓要護她一世周全的小徒弟。
可是,他萬般保護的小徒弟,為了一個囚禁她、拿她做人質的男人忤逆他,甚至此刻還要自投羅網。
她難道就不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如果不在他的身邊,會有多少人等著利用她,會有多少人要來害她?
她為什麽不明白他的苦心。
“隨你。”千萬的言語化成這樣一句話,韓湘子不再看她一眼,徑直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