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夜闖青鸞殿
韓湘子拉著織醉步入水晶宮,織醉整個人都晃晃悠悠,沉浸在滿滿的喜悅之中,在蝦兵的通報之後,他們見了西海水君,一個和阿契長了同樣龍角的老頭,以及不怎麽熟悉的“故人”——西海四皇子、阿契他親爹敖燁。
不過織醉可不怎麽高興,而且見他一次頭疼一次。就是因為這個人的出場,師父就鬆開一直握著她的手了,甚至都不看她一眼,在她眼裏,這個傳說的四海第一美男子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掃把星。
一番寒暄之後,何仙姑便道出了此行目的,既是天後任命,自然第一時間要向天庭匯報,西海水君領略此意,馬上派人去天庭送信。
正是此刻,水晶宮的大殿出現了一個同樣長了一對龍角的男子,他身形高瘦,麵容清俊,卻顴骨突出、眼眶凹陷,像是整日操勞,十分疲憊。
“敖煌參見父王。”
“煌兒,這是蓬萊上仙和瀛洲上仙。”
“敖煌拜見蓬萊上仙、瀛洲上仙。”恭謙有禮,這位便是西海大皇子,瑤池婚宴那位修養生息的男主角了。
“聽聞你前些日子與妖魔交戰受了重傷,可有大礙?”何仙姑問道。
“已經好些了,多謝上仙關心。”敖煌麵色明顯不自然,看樣子受傷是假,不喜這門親事是真。
偏偏這何仙姑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顯找茬,“那不日你便可與河陰公主完婚了,此乃仙界頭等的大喜事。”
一陣冗長的沉默之後,西海水君不得不咳了兩聲,道,“二位上仙千裏迢迢趕來西海,想必也已有些勞頓,來人,給二位上仙安排住處。”
“那就不打擾水君了。”韓湘子首先起身拜別,聲音涼涼的,與他平日的淡漠不一樣,若說平日的言語沒有溫度,這句話就是絕對的冰凍三尺。
有點不對勁,師父好像對這長了龍角的一大家子有些敵意,可又不知道為什麽,織醉隻好乖乖跟著他。
夜色很快暗了下來,來到被安排的住所就寢,織醉東摸摸、西跑跑,床是人高的蚌殼,桌是鮮紅的珊瑚、門是水晶製成的珠簾,真漂亮,真新鮮!
師父的房間就在隔壁,何仙姑的房間在師父的另外一側,不知道師父的房間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布局。織醉溜出門,正想敲門卻聽到房間裏傳來細碎的女聲。
她不敢敲了,好像是瀛洲上仙的聲音。
“湘子,三百年了。你還是不能放下嗎?”
“我早已不記得。”
到底什麽事情,瀛洲上仙說師父三百年都不能放下,而師父為什麽卻說不記得?
“你不必瞞我,我難道還不知道。”
接著便是一陣沉默。
“這些日子,我越來越不明白你了,”何仙姑的聲音頓了頓,“最讓我不明白的是,你的小徒弟,你為何要瞞著眾人,包括瞞著我。”
織醉震驚,我?師父瞞著眾人?瞞了什麽?為什麽要隱瞞?
“這自然與你無關。”
“無關?一個隻手就能化解天元真火都無可奈何的結界的凡人,一個動用上仙法力都卜測不出來曆的人,一個身世不清白的野丫頭,雖與我無關,卻未必和整個蓬萊島的安危無關。”
“那又如何?”
“難怪,你會收她為徒。”
織醉手腳冰涼,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她是身世不清白的野丫頭嗎?她是危及到整個蓬萊島安危的禍患?
原來是這樣,難怪蓬萊那幾個老頭非要將她攆出蓬萊,萬般阻隔她拜師,難怪資質如此平庸的她會被堂堂蓬萊上仙收為弟子!
原來隻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是個身懷異數的禍患!
心痛得不能呼吸,排山倒海的痛楚像千萬根銀針細碎地刺破她的心壁。
師父,這就是你收我為徒的原因嗎?
再也忍受不住那洶湧而來的淚意,織醉轉頭便跑出韓湘子的房門外,偌大的水晶宮,她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她隻能一直往前跑,哪裏有路就往哪裏跑去。
她不知道什麽地方才是自己的歸處,哪裏才能容得下她安身,或許就如瀛洲上仙所說,她是個來曆不明的禍患,身懷異數,遲早會帶給蓬萊無盡的災難。
直到全身的力氣全都用盡,她才停下腳步,淚眼朦朧了眼前的一切,她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麽地方,四周荒無人煙,黑黢黢的令她十分害怕。
她好害怕,她什麽都不知道,她隻想做師父的弟子,乖乖待在師父身邊。可是,瀛洲上仙的話讓她知道,她不能待在師父身邊,她是會帶來災難的禍患!
抬頭一看,隻有清冷的月光映出牌匾上的殿名——青鸞殿。
很熟悉的殿名,仿佛在哪裏見過。織醉意識模糊,腳步也不自主地向前移動,她哪裏也不能去,好冷好冷,她蹲在殿門邊,抱著自己的胳臂抽泣,像一隻受了傷被遺棄的小貓。
實在太冷了,水晶宮裏寒氣浸染,她的牙關一直在發抖,心裏無盡的難過和害怕將她重重包圍,她好想找個暖和的地方,抬頭看了看寫著“青鸞殿”三個大字的牌匾,她咬著牙推開了那扇積灰的殿門。
空空蕩蕩的大殿,什麽都沒有,織醉走進去,映著微弱的水光,努力睜大眼睛,才看見牆壁上掛有一幅陳年的丹青畫。
她走進那牆上的畫,發現不隻是一幅,有許許多多幅,或長或短,有縱有橫,蔓延了大殿內的整塊牆壁。而那紙上畫的,卻全都是竹子。
遒勁蒼翠,栩栩如生。
這一切都很熟悉,到底在什麽地方見過?她走得更近,想將畫上的字看清楚。走近看,娟秀的小楷書了一行詩:“棲月一枝竹,簫渡無妄海。丹青繪不盡,以此負君心。”
是什麽意思織醉弄不明白,但是那幾個字她卻看得一清二楚,棲月,竹,簫,這一切都指向的是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人,師父!
畫這畫的主人,難道和師父有什麽淵源?
這首詩,會不會也是寫給師父的?
想起前幾次看到的畫,她向下一望,果然見到軸畫的右下角印著龍三敖鸞四個紅色小篆的章。
果然是她!天下第一丹青手,仙界第一美人,東海龍三公主敖鸞!
師父到底和龍三公主有什麽故事?為什麽她從來了解不到。
那一刻,織醉隻覺得全身虛脫。人人都以為蓬萊上仙無欲無求、看破塵俗,是仙界絕情滅愛的第一人,曾經她不信,總是製造各種麻煩讓師父多出那麽一絲情緒來,但他沒有。她便天真地相信,師父隻是孤獨慣了,是千年的寂寞讓他還不能適應她帶給他的一切。
可是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師父他從來都有自己的世界,而那個世界,是一個從來不讓別人觸及的世界,誰也不能。
遙遠,太遙遠。他的存在,對於她來說,就仿佛天上亙古未變的恒星,散發著清冷的星輝,你能夠仰望,卻永遠觸及不到。
織醉抬頭望了望那波光粼粼的海水之上的點點星芒,在冰藍的海水的映照之下忽隱忽現,雖然極美,卻讓人感覺到無比的空茫。
是了,空茫,這就是她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