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救人神鞭下
不知不覺間,織醉已走到了玉階的最底層,回頭望去,那高大巍峨的七重殿宇,在深灰色的蒼穹之間昂然屹立著。
織醉的眼睛突然有些恍惚,她轉眼便看見了第一重殿下的一排簡陋的偏殿。
沒有形如飛鳥展翅、輕盈上翹的精巧飛簷,也沒有琉璃美玉鏤刻的恢宏殿門。
隻是一排再簡陋不過的青磚砌成的偏殿,占據著倚靠山腳的那個不起眼的角落。
可就在一個月以前,她就生活在這裏,每日蹦著步子進進出出,對這裏的一切,再熟悉不過。
往日瑣碎的時光,點點滴滴匯進心間。
以及在這裏住著的人。
穆承。
織醉有些生氣,全蓬萊的人都知道她下了棲月峰,連段夜光都第一時間趕來接她,而穆承竟然沒有來找她?
雖然和穆承也隻算是萍水相逢,他卻幫助她上蓬萊拜仙師,縱使身體孱弱、地位卑微,卻總是庇護著她。
甚至織醉回想起他,幾乎找不出穆承哪一點的不好。
若說有不好之處,那便是他,從不願意多言語,整個人病怏怏的,軟弱無力卻有一雙讓人捉摸不透的雙眸。
也許,穆承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吧。
不覺間她已走到了偏殿的門外,偏殿內有分間三十,住的都是未曾通過試道大會的記名弟子,他們在這個地方,一日又一日地付出著自己寶貴的時間,重複那些瑣碎的雜活。
誰都知道,在修得仙骨之前,不論是什麽人,有怎樣的來曆背景,法力再高強,都得麵臨生老病死的命運。
織醉曾在這裏住著的時候,就經常看見隔間的一位胡子花白、身形傴僂的八旬老人,聽說他十五歲便來到了蓬萊,懷著對仙道的虔誠之心,前來求道,卻因資質不高,苦苦修習也不得要法,最終以記名弟子的身份,守在偏殿六十餘載。
蓬萊弟子多敬重他那一份虔誠求道的品格,也不怎麽與他為難。他也得以安然度日多年。隻是曾因在極寒的冰窟修煉不成,落下了風寒不止的病根,時常咳嗽。織醉見他孤老無依,病臥在床,還曾幫他熬過一次藥。
不知道穆承最近有沒有再去給他熬藥。
織醉趴在門外,伸著脖子往裏看,卻看見了一幕令她驚懼的畫麵。
白發蒼蒼的老頭摔在地上,正被一名健壯男子用皮鞭狠狠抽打著!
那老頭的嘴被堵上了一塊髒兮兮的抹布,此時正痛苦地在地上抱頭翻滾著,連求饒都已然沒了力氣。
與蓬萊山所有弟子一樣,他同樣身著了蓬萊道袍,卻洗得十分舊白,那衣料仿佛再一撮,便會破出一個洞來。
那老頭不正是那位住在穆承隔間的何爺爺麽?
織醉一口疾氣上心頭,小腳丫子朝門上一蹬,那門轟一聲響,卻沒有如她預料一般瀟灑地給踢開。
是裏麵的人把門給反鎖了。
“誰?”
一聲禁戒威嚇,雖不大聲,她卻聽得十分清晰。
這聲音,自她第一次來到蓬萊山時,便已記住了。
杜涉。
曾經還是記名弟子的時候,這杜涉便自視甚高,十分狂傲。變著法的欺壓眾記名弟子,就算是平日不與人來往的穆承,也時常遭他羞辱。
她第一次在萬枯迷陣撞見穆承,便是杜涉將其封印在一棵枯樹中的。
她早已看不慣杜涉的行為,隻是幾次都被穆承攔了下來。如今被她撞見他做出這般喪盡天德之事,又豈容他再猖狂。
“杜涉,還不乖乖開門!”
裏麵抽著鞭子的人,立馬變了臉色,上前開門。
當他打開門時,織醉見到他眼中含著凶光,竟毫不遮掩。
“杜涉,見到師叔,竟是這般無禮麽?”
杜涉依舊滿眼凶光,卻想起她此時的身份之尊貴,不得不拱手低頭。
織醉一臉惡心嫌棄狀,小手猛地推開正欲行禮的他,直徑進了偏殿內。
從地上扶起衰弱的何老,隻見何老搖了搖頭,示意織醉不要追究。織醉卻皺眉,走到杜涉麵前,攤開一隻手道,“杜涉,交出你的鞭子。”
杜涉哪是那愚笨之人,他自然知道織醉這是在抓他鞭打何老的證據了。
“不瞞師叔,此鞭乃師尊親賜神物,卻是生性極陽,您這等修為,”杜涉鄙夷一笑,“怕是承受不起。”
“大膽!”織醉雖小,卻端出一副師叔的架子,“我可是蓬萊上仙親傳弟子,你質疑我,莫不是連上仙也不放在眼裏?”
“不敢。”
“還有你不敢的麽?”織醉上前盯著他。
“哼。”杜涉輕蔑地歪開嘴角,傲慢自恃之色顯露無餘。突然他眸間凶光一閃,長鞭劃破空中的聲音急速鑽入耳膜,眼看著那暗泛金光的長鞭已迎麵而來,自己卻因毫無防備隻得上前抓住鞭子。
那所謂性極陽的神物,在接觸織醉的手那一刹那,黯淡了所有的光澤。
雖織醉和何老這樣的修為不能看得出,杜涉卻清楚地知道,這呂織醉,定身懷異數。
杜涉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十歲大小的凡人,一臉不可置信。
織醉甩開他的鞭子,卻不料他再次朝著剛剛還未能站穩的何老身上。
“杜涉!”門外一聲略帶焦急的呼喝,來人竟是段夜光,“師父命你前來勸何老離開,可有叫你鞭打他?”
長鞭及時收了力度,偏開方向。
“不曾。”
“那還不快滾出去!”段夜光年齡雖小,卻早於杜涉入門,按輩分應算作杜涉的師兄。況且段夜光乃昆侖段家獨子,不僅精通陣法,又深得柏穀喜愛。他自然不敢再造次。
“是。”杜涉握緊長鞭,朝著織醉的方向望了眼,凶光毒箭般穿透過來。
織醉抬起頭,仰著臉直視他的目光。
待他冷哼一聲出了門後,織醉才鬆了一口氣似的,整個人再也神氣不起來,癱坐於地。
如果不是段夜光及時趕來,她那點三腳貓的功力,還不被杜涉幾鞭子抽得魂歸鬼門關了。
她坐在地上,朝著段夜光沒心沒肺的傻笑兩聲。
段夜光冷哼,“就知道你一出門,肯定沒好事。“
“我看不慣。”
“仙門自有規矩,不必你強出頭。”
“你何時也在意起這些規矩了?我竟然不知。”
明明是嘲笑的口氣,可在織醉的口裏說出來,卻比任何一種樂曲更加動聽。
段夜光閉了閉眼睛,氣不過她,亦說不過她,隻好抿著唇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