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成年快樂
這世上能正大光明的較量都是無比公平的事。
除此之外,更多是陰陽怪氣的教條,和暗搓搓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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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里,方玉環還是細雨微風、又軟又糙的說話方式,對此事沒有一點著急上火,說林直的情況醫生都判斷出來,跟她打他沒關係。
「你們真打架了啊?」
「不是打架,是切磋。」
「這樣啊,丁明薇啊對孩子的一切事情都有點走火入魔,昨夜看到林直的脖子有點烏青,又是拍片又是ct……她啊,太在意兒子了,真以為林家有皇位要繼承,什麼林公子,壓根就是林太子。」
方玉環夾帶私藏,狠狠吐槽了一嘴丁明薇。
可以感受出來,這些年方玉環對丁明薇也有點看法的。
「……我是不是給你們惹麻煩了。」她問方玉環,不管對錯,態度還是要有。
方玉環像個寬宏大量的長輩:「什麼麻煩的,不就是小摩擦,又不是真打架,就算是打架,林直一個成年男孩的被女孩兒打了,丟人都來不及,還有臉吵鬧討說法啊!」
「……」
「林直自個也交代了,他的確是比賽輸給你,檢查結果也出來了,跟你無關。」
「總之別放心上啊,該學習學習該玩就玩。你也不用來醫院瞧林直那小子,小孩本就可以不懂事的。我和你爸這幾天很忙,就不來看伱了。我們買了一些吃的讓子欣帶給你。下次再來看你。」
方玉環說完了自己的話,掛上電話。
護犢子這樣能力,方玉環十分在行。不管親生,還是不親生的,無都條件護著。
方子欣給白芒帶來進口水果和零食,沒有帶到學校,而是拿到公寓進行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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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芒沒去醫院,方子欣去了。
方玉環的思維是:白芒即使打了林直,白芒是丁家孩子,跟林直也算半個自家人,幹嘛要上崗上線地計較孩子問題。
一直以來,都是丁明薇對方玉環講道理,哪由得方玉環對自己講道理。
醫院裡,聽到方玉環這樣說,丁明薇直接對方玉環呵斥:方玉環,你就是這樣不講理,才教育出不講理的孩子。一個考上專科,一個專科都考不上。
……!
方玉環接白芒電話時,情緒已經靠氣量控制下去了。這些進口水果和零食,本來是方玉環買給林直的,還沒踏進林直病房,轉身提了回來。
本來還覺得理虧的事,雙方都鬧得不可原諒的地步。
公寓里,方子欣活靈活現地拉扯語調,學著丁明薇說話,像是一隻搞笑的小公雞。
白芒沒有笑出來,她不知道「貴妃」和丁明薇鬧起來……
方玉環那樣八面玲瓏能屈能伸的人,都能跟丁明薇鬧起來。可想而知,醫院裡丁明薇對方玉環撒了多少氣。
方子欣見白芒腦袋低垂,伸手摸了摸:「乖。你沒錯啊。」
白芒知道自己沒錯,如果錯了,她就主動去看林直了。比賽台上,她那一腳,造成不了對林直的實際傷害。她都沒有像林直那樣踢她胸肋骨,而是選擇他可以承受力的肩膀。
白芒抬起面龐,彎勾眉底下,黑白分明的一雙眸,暗了暗,還是很清亮。
方子欣油腔油調說起來:「跟你個隱秘的事,我也是從我媽嘴裡聽來了的,以前林直父親家裡有安排的結婚對象,丁明薇使了手段上位,懷了林笙就說檢查出來是兒子,結果生出來是女兒……老太太直接氣到醫院裡。後面丁明薇追生林直,她的日子才好過。」
「林家重男輕女厲害著呢,林笙那麼努力,就是為了比得上林直。」
「丁明薇啊你別看她外面趾高氣揚,嫁得好,兩個小孩又爭氣,她日子過得一點也不順心,也就在我們前面裝裝樣子。」
「我媽看著傻但真不傻,沒事都讓著丁明薇,由她說,懶得不跟她計較。但丁明薇這次太過分了,都道歉了還想要鬧到學校,有她這樣做親戚的!」
方子欣巴拉巴拉扯了一大堆。說話時,眉毛一抖一抖,表情豐富嘖嘖有聲,像她家貴妃。
「丁明薇還要鬧我學校啊。」白芒揪住字眼問。
方子欣嘆了一口氣,像個大姐道:「放心吧,丁景凱怎麼也會攔著她,丁明薇再怎麼作,也要有點長輩樣兒吧。」
「嗯。」
白芒倒也不怕丁明薇鬧學校,只要丁明薇敢大大方方地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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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明薇來學校是九月二十八號,明天是白芒生日。
生日之後,瀾大就放國慶長假了。
下午,白芒正常上課。丁明薇是由輔導員帶著過來,直接來找課堂找白芒。
丁明薇站在教室後門,手裡提著一個大牌手提包,身上是一件修身針織連衣裙,黑色尖頭高跟鞋,挺著胸膛站在輔導員旁邊——
硬是把嚴肅的輔導員襯托和藹了。
丁明薇朝著白芒的座位遙遙看過去,打量四周環境,面上是優雅又虛偽神色。
「白芒,我過來是想跟你,跟學校說一說林直的事。」這是丁明薇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嘴角帶笑,似乎很親和,又十分的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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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明薇今天來瀾大,是以受害者家屬的身份見白芒。
丁明薇表示,她可以息事寧人不追究白芒,但她要跟學校的黨組和學生處提了要求:取消詠春社團,以及讓林直進入瀾培班。
白芒恍然明白:丁明薇通過跟她掰扯,坐實林直受害者,目的不是泄恨,而是要替林直獲得更多的賠償可能。
丁景凱和方玉環那點補償,她看不上。
丁明薇是想要瀾大給林直好處啊。
真會盤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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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芒和丁明薇一起來到學生處。
成立詠春社團,白芒都沒來過學生處,都是江川堯替她搞好所有流程。
沒想到丁明薇的投訴,她「沾光」,來了一趟學生處。
學生處處長是一位方臉女領導,跟丁明薇差不多年紀,長臉,直鼻,大眼,很颯爽的女幹部模樣。
白芒看到這位眉頭直皺的女領導,假裝很不好意思,腦袋耷拉,找了一個地方靠牆站著。
很乖,又不知道自己錯哪兒。
女領導給丁明薇泡了一杯白茶,認真傾聽了丁明薇對學校社團不安全行為的管理意見,以及對瀾大舉行危險比賽的不滿。
丁明薇說著說著,話就不對味了:「如果林直奶奶知道這件事,可能要跟瀾大教育局領導親自打電話了……但是白芒也是我認識的孩子,我不想把事情鬧大。」
女領導立馬笑了笑,自在地一問,「教育局?那家教育局?」
丁明薇彆扭地轉了下臉,自知說了不恰當的話。
女領導又笑了笑,她當然明白丁明薇意思,她先客氣又婉轉地解釋了社團活動機制和意義,林直受傷,出於人道主義,學校會派學生會代表慰問林直同學。
如果林直願意,學院可以批准林直假期好好養身體。如果林直身體特殊,她也不建議林直繼續參加激烈的體育項目。
但是,要瀾大取消詠春社團,或其他武術類型社團。
「——不可能的。」
女處長雙腿平直地放著,身體微微向前,目光灼灼地看著丁明薇,語調正經又緩慢,每個字都代表著瀾大的態度,「瀾大尊重每個學校的體育愛好,任何體育都存在受傷風險,跑步膝蓋都會造成傷害,武術比賽本來是高危運動,輕傷在所難免。」
「還有丁女士,你前面說林直奶奶可以打電話給教育局領導,奶奶年紀大可能糊塗了,我們瀾大是隸屬教育部,別說市教育局,省教育大領導,跟我們瀾大校長也是平級的——」
丁明薇臉色變了變,抿著嘴巴扯動兩下。雙手緊緊握著手提包,頓了頓,她從包里拿出手機,點擊屏幕,似乎翻找起了號碼。
「趙石樑認識嗎?」莫名的一句話,丁明薇打斷女領導的話。
「趙主任啊,當然認識,他之前是我的上級領導。」
之前兩字,丁明薇沒注意聽,就聽到領導兩字了。
她嘴角一抽,望著女領導和白芒,目光尖銳得像是鑿子。
單純靠著牆發獃,一聲不吭的白芒,也成了丁明薇的眼中釘。
「我們送林直報到那天,趙主任還請我們家人吃飯,他很關心我們林直的。」丁明薇鬆弛嘴角弧度,「隨意」地提了提跟趙主任吃飯的事。
「……嗯,是嗎?」聽到這個話,女領導神色亮了,回應的語氣還透著一點驚喜。
丁明薇眸光也亮了亮,不再說話,嘴角往上一勾。
女領導看了眼白芒,又看向丁明薇,笑意快速從嘴角一劃而過,再次面對丁明薇,語氣有所加重:「趙主任之前是院領導,關心每位瀾大學生,天經地義的。」
丁明薇面色一滯,聽得懂話里意思。
她也不是亂來的人,在親自過來追責之前,丁明薇和林家人已經跟瀾大的趙主任打過電話,明確林直可以轉班。
怎麼今天到了女領導這裡就不行了?
「丁女士,你前面的要求,不是協商問題,而是索要特權。」女領導坐了下來,直言不諱說事實。
丁明薇淡笑,雙腿交疊:「我不認可你的話,解決問題也不能一概而論。」
特權兩字,沒有打到丁明薇的臉,反而讓丁明薇露出輕鬆的笑意。她是上位者,看什麼都是充斥階級屬性。
收起手機,丁明薇講起冠冕堂皇的話:「我們家不是普通小市民,我兒子也不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他從小到大都是接受最上等最優秀的教育,他沒有進瀾培班,因為瀾大隻看分數,不看綜合素質,這個選拔機制本就存在問題。」
「呵。」女處長笑了,呷了一口茶。
「教育還分上等,下等啊?」輕飄又帶著奚落的一句話,回應丁明薇。
丁明薇嘴硬:「我說的上等,不是您理解的上等。是精英培養,精細教育。」
「丁女士啊,我不知道你們家之前跟地方教育局有什麼關係,你不要把地方思想用到瀾大。可能你們家跟趙主任也有點關係,還有林直奶奶,可以親自打電話給教育局的領導。我要告訴你的是,就算我們瀾大歸教育局管,教育局的投訴熱線也是公開,對每個家長公開,不只對你們一家。」
「……你!」
「如果你覺得我態度有意見,你可以打電話給趙主任,但是——趙主任可能沒辦法接你電話。他昨晚被接受調查了。」
「……」
「……還有其他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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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要投訴我,這是我名片。」
一張名片,客氣地遞給丁明薇面前。
丁明薇惱羞成怒到極點,本以為能享受到貴客待遇,誰想還被羞辱一頓。她拿上名片,提著包包,高跟鞋重重地踏出了學生處的辦公室。
「姑婆,再見啊……」白芒送了送丁明薇。
止步辦公室門口,丁明薇瞪了瞪她,匆匆離開。
白芒回到了學生處,辦公室。
「白芒?」女處長揚起一個笑容,見她回來,正兒八百地開腔,「你可別誤會啊,我不是偏向你,而是看過你比賽視頻,贏得很漂亮。」
白芒搖搖頭,表示自己沒誤會。
「我可以走了嗎?」她問女領導。
女處長瞅了瞅她,「等下。」伸手從桌上的水果籃子里拿出一個芒果,利落地往她丟了過來,「請你吃芒果,芒果兒。」
現在女領導都那麼幽默么?
白芒接過芒果,沒有猶豫,走上前,把芒果放回了桌上。
「謝謝領導,但我芒果過敏,就不吃您的芒果了。」
白芒走出辦公室。
辦公室里,厲處長給一人打了電話,語調拿捏:「江會長啊,你們學生會是否要派人,慰問這次住院回來的林直同學。」
手機直接被掛斷。
厲子瀾咒罵:「……臭小子!」
……
白芒走在校園路,她綜合地想了想欣子,貴妃,以及學生處處長對丁明薇的話,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問題:丁明薇這般理直氣壯,是人間真理給她的自信?還是生活主義給她的傲氣?
眉頭擰了擰。
白芒抬眸望了望瀾大上空的天,湛藍如水,像是一亮晶晶、明晃晃的藍色玻璃高高地懸挂天上。
一步步往前走。
行走的身影,桀驁又昂揚,氣兒足的樣子彷彿撐起了頭頂的那片天。
堅硬的,潔凈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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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缺母愛的白芒,又卑微地給白蕙發了一條微信,再次提醒親媽:「明天我生日。」
白蕙發來一排蛋糕蛋糕的圖片,以及一個微信紅包。
白芒真有點傷心了,決定拉黑白蕙。拉黑之前,還是點了紅包……兩百封頂紅包,是白蕙給她的十八歲賀禮?
手機里,還有一條消息,江川堯發來的:「明天,請我吃個飯吧。就你說的那家店。」
明天?
白芒想了想,她好像是答應過江川堯,要請他吃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