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榮耀

  說是密報，但是實際上卻一點也不保密。


  一大早上，一封指名送給琳賽的信封送到城主府，毫不避諱地讓侍從代為傳遞，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會被偷看。這樣坦誠的舉動算是在告訴羅恩己方沒有惡意了。


  羅恩對此抱有觀望的態度，不做回應，也不做限制。畢竟自己還算是悶聲發大財的階段，沒必要沾上血色黎明這個人人喊打的組織。


  羅恩無意，但是血色黎明卻有交好的心。琳賽此刻就面臨著一個讓自己難受的任務，幫助羅恩度過雅典娜信徒的反攻。


  這是一個沒有什麼道理的任務，雅典娜和血色黎明一直保持著一個不好不壞的關係，這個任務卻明顯要把雅典娜當成敵人來對待。雖說羅恩現在算是自己的盟友，但是為了這麼一個弱小的盟友，去招惹一個強大的神靈，這明顯不是一個明智的舉動。


  但是大先知似乎非常相信羅恩的潛力，親自寫信，請琳賽協助羅恩，以加強組織和他的關係。原本只是作為聯絡人員，琳賽還可以勸自己為了組織，勉強接受，但是現在卻要去幫助那個人。。從心底覺得煩躁。


  怎麼能幫他呢？他是害死自己父母的那個家族的繼承人啊。城主府偏僻的客房中，琳賽獃獃地看著窗外帶著露水的嫩芽，手裡緊緊地攥著信封，心裡有些煩躁。這個偏僻的客房可以看見狼牙近衛的活動地，以前值守的狼牙換班后，總會在這裡聚集，喝喝小酒，或者吹牛打賭，或者談論著自家的小鬼頭又怎麼調皮了，偶爾有後輩小鬼被帶過來操練，雖然是軍營，但是大家都像是家人一般相處著。


  歡聲笑語彷彿還在昨天，父母還談笑著拉著自己的小手，有些自豪地和自己介紹著城主府中的一草一木，訴說李家的輝煌和慷慨，還有自己的榮耀，告誡自己要以狼牙近衛為榮。懵懂的自己跟著他們，看著周圍帶著白光的景色，雖然聽不懂他們說的東西，但是好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到盡頭。


  琳賽輕輕鬆開被自己揉成一團的信封，嘲諷地笑了。榮耀嗎？多麼可笑的東西。父母揉著自己的頭，那種溫暖還殘留在心頭，沒等自己好好珍藏這一刻，就和那些叔叔們一起離開了，自己只能靠著門框，看著他們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新月城熱鬧的街道上。然後就是等待，看著胸前別著白花的李家家主不斷地拜訪那些叔叔阿姨家裡，每次他到來，帶來的都是那家人壓抑的哭聲。


  漸漸地，李家家主來的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狼牙近衛的統領，一身整齊的軍裝，胸前一小簇淺紫的勿忘我，每當他站在一戶人家外敬禮時，琳賽看見的不是什麼榮耀，而是悲傷。再後來，統領也見不到了，一個狼牙的老兵穿著和他一樣的軍裝，胸前佩戴著白菊，在他的家門外敬禮，他的妻子立刻昏了過去。


  就這樣，狼牙們一個個離開這裡，回來的卻只有一封封訃告，小小的琳賽只能惶恐地看著這一切，跑回家躲在祖母的懷裡，祈禱著那個老兵永遠不會來自己家。直到一個很溫暖的早晨，陽光燦爛，老兵站在門外，恭敬地行著軍禮，像是雕像般地矗立著。


  沒有痛哭，沒有悲痛，祖母彷彿早就知道了這一切，領著琳賽做完整套的禮儀，簡單地入葬，熟練的彷彿排練了無數次一般。只是，祖母原本硬朗的身子卻佝僂了，生命也像是走到了盡頭，勉強支撐著，盡心地撫養這琳賽，在她得到去奧術學院求學的機會後，像是終於放下了心事，在睡夢中回歸冥河了。


  只剩琳賽一個人面對這個冰冷的世界。


  榮耀是什麼？這個問題父母來不及告訴琳賽，所以在奧術學院中，無數次地問自己這個問題，看著貴族窮奢極欲，為了一己私慾可以葬送凡人的生命，也看見無數失去男人的家庭崩潰，淪為悲慘的底層，不停地思考著。榮耀這個東西，似乎並沒有那麼美好，成就永遠都屬於上層，苦難卻真切地留給下層人民。所以當知道為凡人的權力而戰鬥的血色黎明時，琳賽果斷地選擇加入了。也許，這個更接近父親和母親說的榮耀。至少比為骯髒的貴族而戰來的榮耀。


  現在卻被組織要求和羅恩並肩作戰。見到他那張臉的時候，就想起了小時候見到的送死訊的李家家主，那個把自己父母送上戰場，再也沒有還給自己的人，那個讓祖母失去希望，無聲息地死去的人。想要憤怒地丟開這個任務，打羅恩一頓，但捏緊拳頭的時候，自己的心底卻生不出怒意來。


  羅恩確實和自己見到的那些貴族不一樣，他並像是一個貴族，沒有那種生而來的傲慢，沒有緣由的優越感，他尊重每一個人，甚至對那個投懷送抱的白痴魅魔，他也沒有貿然地佔據，而是溫和地包容，婉拒她的冒失。這樣的人，你可以罵他不是一個貴族，但是很難去討厭他。而且，這些天他的舉動，真的讓新月城真的重新活了過來了。。


  窗外葉子上的露水順著葉脈滴下，殘留的水跡在晨光下慢慢乾枯，琳賽輕輕嘆了一口氣，把手中的信封放了下來，拿起旁邊的筆來，寫下同意的回信。筆鋒劃破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音，信紙在燦爛的陽光中熠熠生輝，像是很久以前，父親母親拉著自己的手，漫步在城主府中，自己看著周圍景物時帶的那種白光。也許還夾雜了些許自己也不想承認的，曾經父母期望的回應吧。


  窗外傳來年幼的狼牙預備役整齊的口號聲。


  「一二，狼口利牙，時刻準備，一二，狼口利牙，無堅不摧，一二。。」


  有些稚嫩的聲音隨著輕風飄起，散在城主府中，到蘿拉的窗外時，只剩下幾聲模糊的音節，凱倫把窗戶打開，側耳聽了一下，扭頭看著桌子上的密報。


  那是通過李家的信徒侍從傳遞進來的情報，內容很簡單，智慧女神雅典娜殿下的神眷者，在西境苦修的烏瑟爾來到新月城了。


  簡單的一句話，包含的含義卻很大。早在蘿拉通知到凱倫時，烏瑟爾也得到了蘿拉的位置和現狀。畢竟是一個強大的神王，還和蘿拉的神系關係密切，這點情報還是有的。不過烏瑟爾並沒有立刻趕來解決羅恩，反而制止了報復行動，轉而開始調查西境的資源情況，在羅恩身邊安插棋子，甚至開始活動雅典娜的盟友，準備平息一旦接管西境后照成的波動。不動手的原因就明了了，烏瑟爾想要把蘿拉的這場錯誤變成發展的機會。


  凱倫一開始並沒有反對這個計劃，只是到後來情況變得有些複雜，一直也不知道該怎麼和蘿拉說，拖到了烏瑟爾都到了，必須要說了。


  回頭看了眼還在睡覺的蘿拉，凱倫努力壓下心中的一絲不舒服，自己要堅定點，吾主太善良了，所以自己必須要堅定點，為她考慮這些東西，做她不想做的。。是的，為了吾主。


  只是放在窗台上的手不知不覺地握的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