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女孩拿身供仇人救父
萬萬沒想到郁鋒濤這般厲害,反過來拿他的話罵他,心頭恐懼,怵怵顫抖,高伏木不顧一切衝進了暴雨中,連蓑衣和斗笠全不要了。
逃回到家,高伏木全身從外到里,濕透了。
見狀,老太婆偷偷咽下眼淚,子女們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可是她心底裡頭十二分明白。她一個人種下的惡果,卻要全家人替她嚼著活生生吞下,惡到頭來必有報啊!要是當初她不欺負彭淑娟母子,她不會得到今天這樣報應,後悔莫及,世上又無後悔葯。默默跑回卧室翻出老公衣服,老太婆叫女兒把衣服拿去給她父親換下。
一年來憤懣,抑鬱,高伏木身體已經衰落不堪,一下子老了二十歲似的。這一氣急攻心,大雨一淋,高伏木沒兩下子病倒了。
迷迷糊糊中,高伏木大罵:「你這個賤貨,害人精,幹麼還不去死……」又是哀求道:「鋒濤,求你了,你……」一會兒又說:「信水,你要好好讀書,一定要好好讀書。阿爸窮死了,也要送你讀書……」
三、四天來,高伏木一直高燒不退。
到了第四天,看看不行,老太婆才叫二兒子去溪洋衛生站叫了個醫生。醫生一看,不敢大意,叫他們馬上把病人送到縣醫院去治療,說高伏木得的是急性肺炎,相當嚴重,再不治療,恐怕來不及。
醫生的話一出口,當場把老太婆嚇得膽掉了,臉色刷刷刷蒼白下去。到縣醫院去治療,她現在到哪兒去弄錢?現在家裡除了幾擔穀子,一頭百來斤重的豬,幾隻雞外,再找不著能夠賣錢的東西了。全村人把她當成瘟神,一見到她,唯恐避之不及,還會把錢借給她?
——沒事的時候,對人家指手畫腳,管這管那,人家怒在臉上,恨在心頭,奈何不了她老太婆;出了事,她老太婆是地上一隻螞蟻。
但是給老公治病,救老公一條命,老太婆顧不上自己臉皮,羞恥了。因為這一切,全是她一手造成,說白了,是她害了自己老公,在世上混,總是要還的。
叫老太婆萬萬不曾想到的是,當她一腳踏進高伏木大哥高伏定屋裡,剛剛開口說了話:「阿伯,伏木得了急性肺炎,要到縣醫院去看病,來向你借點錢……」
和跳蚤似的,高伏定這個老頭一聽,火得一蹦三尺高,順手從身旁摸了一根木棍,凶神惡煞舞動著,一邊大喝道:「賤貨,掃把星,你想要害死我們是不是,滾出去,快滾出去,想找死呀你——」
老太婆嚇得臉若白灰。她不是害怕高伏定的粗暴,兇惡,是害怕高伏定叫她不敢相信的變成了一頭沒有人性的畜牲。以前,他高伏定父子向她借錢時,她哪一回拒絕過。萬萬不曾想到,在她陷進絕境時,為了救他高伏定弟弟一條命,高伏定竟然……
感到了絕望,徹底的絕望,老太婆做夢也不會想到,彭淑娟昔日的苦難會落到她頭上。親身經歷了絕境,老太婆深刻體會到彭淑娟昔日的痛楚、辛酸、無奈、絕望,發覺自己當時如此欺侮彭淑娟母子,喪失了良心,跟畜牲一樣,懊悔了啊!老太婆感覺這是老天爺對她罪孽的嚴厲懲罰。
回到家裡,老太婆把事情一說,子女們一個個氣憤的咬牙切齒。
抹了一把眼淚,老太婆悲凄地對子女們說道:「你們兄妹姐弟四個,千千萬萬一定要記住阿媽這刻骨、悲慘的教訓了啊!日後要是有出頭的日子,不管別人有多麼窮,多麼潦倒,多麼不幸,你們要拉人家一把,千萬不要去欺負人家的了啊!」
話未說完,老太婆一陣悲切,她馬上想到了彭淑娟,彭淑娟至少有一個聰明,能幹的兒子,而她的兒子們呢?
其實,老太婆要感到高興才是。老公這一場病,雖然是個災難,但是她卻因禍得福,子女們重新圍在她身邊,肯跟她說話,不再把她當作是陌路人。
一家人苦重著臉,圍在病人身旁,束手無策。
天黑了,夜寂靜的和死人一樣。
幽暗的房間裡頭,床頭一盞孤燈,靠著煤油發出暗淡的光,讓人感覺到一個奄奄一息孤寡老人要離開人世前夕的凄涼。天花板上方不時有老鼠亂竄聲響,死靜的房間添進了三分悲切,鑽進人的五臟六腑,被一種恐懼籠罩。
兒女們全不在了,老太婆一個人孤零零陪在老公身邊,一手撫摸著老公的頭,淚水漣漣,悲切的懺悔:「伏木,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和孩子們。要是你的病能治好,我下輩子給你做牛做馬,贖回我的罪孽!」「伏木,你千萬要挺住,要幫我爭口氣,叫別人笑話可以,我們可不能叫鋒濤笑話了啊……」
心頭一酸,喉嚨哽著話說不出,老太婆淚水又鼓了出來,郁鋒濤揭她丑的情形重新浮現在她眼前,以至於她下了死心:明天變賣所有值錢的東西,哪怕是傾家蕩產,臨頭把小女兒賤嫁出去,也要把老公病治好。
突然,外邊傳來狗叫聲,整個村子馬上陷進了一片恐怖中。
隱隱約約感覺到狗叫聲是鬼上門勾她老公的命,揪著老太婆心,一股陰氣從脊背鑽進穿透心臟。
狗叫的時候,老太婆小女兒高賽菊偷偷打開家門,出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
哪兒也不去,趁著夜黑無人,高賽菊連手電筒不敢打,摸黑摸到郁鋒濤房子,敲響他大門。
比兩個魯莽、豬頭的哥哥理智、聰明,高賽菊已意識到,在鬧荒這個吃人村子,現在能救她父親命的人,唯一的僅有郁鋒濤。所以高賽菊下了死心,今晚以命相抵,她也要叫郁鋒濤救她父親的命,一但她父親的命救了,她全家能隨之抬頭做人。
開門一看,見是高賽菊,郁鋒濤錯愕得眼睛發直,她不是別人,是老太婆的女兒。四天前,高伏木說過願意將女兒身子給他郁鋒濤。在這黑夜裡,趁著他屋裡沒人,高賽菊前來,能是什麼好事?一個傻瓜,猜也能猜的出。
很快從錯愕中醒悟,郁鋒濤擋住門,但是高賽菊拚命擠了進去,徑直朝郁鋒濤房間走去。
雙腳尚未踏在門檻上,房間里懸挂的明亮汽燈那萬道光芒,照射著高賽菊一陣辛酸,悲傷淚水在她眼睛里打滾。——曾經遭到她母親欺負的一個窮光棍,點上了這麼明亮的汽燈,而且是全村唯一一個能點上這麼明亮汽燈的人,而她呢?她父親卻是病得躺在床上,無錢治病,眼睜睜看著等死。
趁郁鋒濤尚未回到房間,高賽菊趕緊抹去眼角淚珠,心底裡頭告誡自己:一定要忍住,千萬不能在郁鋒濤面前掉半滴眼淚,叫郁鋒濤笑話,看不起。
在大門口躊躇了大約有五、六分鐘,郁鋒濤才回到房間,神情冷酷,一張臉陰的像結了一層冰,傲氣的對高賽菊不理不睬。直到坐到寫字桌前,奉起了書本,郁鋒濤這才口氣硬梆梆且冷漠十分地說道:「這麼晚,你還到我家幹什麼?」
差點要被郁鋒濤的冷漠、高傲氣得暈過去,高賽菊抱怨的目光盯著郁鋒濤,但是口氣不敢有絲毫抱怨,卻是三分哀傷:「鋒濤,我阿爸那天從你這兒回家,被雨淋透身子,病了,是急性肺炎。醫生說了,再不到縣醫院去治病……」
「你阿爸病,關我屁事啊——」郁鋒濤冷漠著臉,一扭頭,一道寒冷目光直逼高賽菊,憤怒大罵。看到高賽菊那張臉,彷彿是看到老太婆,郁鋒濤一肚子的氣猶如是蓋住的水壺煮水餃。
「鋒濤,你,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呢?」高賽菊可憐兮兮,淚水要掛不住了,「這一年來,我一家人在村裡抬不起頭做人,過著人不人鬼不鬼日子,算是得到報應了吧?」「鋒濤,我求你了!醫生說,我阿爸的病再不治,恐怕來不及了。現在,我們家向誰借錢,誰都不肯借,連我阿伯不等我阿媽開口,拿著木棍把我阿媽打出門……」說到這兒,高賽菊禁不住淚如雨下,先前的告誡,不知去向。
「哈哈哈……」郁鋒濤實在忍不住心頭的好笑,把書往桌上一撂,霍地蹦起,仇恨地瞪著高賽菊:「罪有應得,活該!」
「你……」原以為郁鋒濤是一個好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血性男孩子,不曾想到他原來照樣是個冷酷、見死不救無情傢伙,跟鬧荒其他人沒有什麼兩樣。高賽菊一顆芳心寒到鐵底,看透了炎涼世態。
有了親身經歷和體驗,高賽菊頭一回從內心裡頭真正的怨恨母親當初為什麼要如此之毒,沒良心的對待人家郁鋒濤。看著明亮汽燈,想著郁鋒濤每天無私點著它,供別人看書學文化,高賽菊不死心,心存一絲希望,再一次淚眼汪汪哀求道:「鋒濤,求求你了,借點錢給我阿爸治病吧。只要能夠救我阿爸,你要我怎樣都行,我——我——我願意,把我身子給你,真的,鋒濤,我願意把我身子給你。」
「下賤——」郁鋒濤雙眼噴火,怒目逼視高賽菊,一指直戳她天庭:「下賤,你跟你阿媽一樣下賤!」「滾,馬上給我滾出去,別髒了我房子!」
突然,高賽菊從背後衣服里拔出一把菜刀,抹在脖子上:「鋒濤,你今晚上要是不借錢給我阿爸治病,我——我——我——高賽菊死在你面前,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