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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師父的苦悶

  哪管著高森林氣到昏厥呢,還是氣到吐血,話一擲地,郁鋒濤轉身揚長而去。


  也許是將了一夥村幹部一軍,叫他們欺壓他的陰謀破產,回到自己房子后,郁鋒濤當師父的勁頭更大,不亦樂乎。


  可是郁鋒濤五更天唱小調——高興太早了。


  三天過後,大家新鮮感沒了,練打石頭的如火熱情退了。


  吉景生,吉景利,龔壽財,龔壽祿,龔壽富,李椰畢,李椰共,李椰分,高聖石及他的好夥伴高田竹這些人中,最後僅剩下高聖石、李椰畢、李椰分三個人還在不厭其煩一鐵鎚一鐵鎚苦練,把它當作一件正經事用心去做。特別是吉景生,粗心馬虎,一錘打在自己手上,大拇指脫去一層皮。


  如同被裝進悶葫蘆里,郁鋒濤一腔熱血冷卻到了冰點,欣喜笑臉全消失了,陰沉下去,變得沉默寡言,心情很沉重。火起來,郁鋒濤想把幾個不想練的人趕出去,一了百了,眼不見心不煩。然而,他有今天的事業,背後支柱正是這些人,一旦與他們傷了和氣,他往後事業還想靠他們嗎?所以,郁鋒濤必須先冷靜下來調整好自己心態,面對這一氣憤又投鼠忌器的局面。


  到了第五天,僅剩下高聖石、李椰畢、李椰分三個仍然全身心投入到練習中外,其他人一天下來沒有動幾下鐵鎚,全在聊天中打發日子。


  恨鐵不成鋼吶,這場景,叫郁鋒濤如何再容忍。


  心煩的,懶得邁出房間半步去院子瞧一眼,郁鋒濤又拿起面前的小獅子欣賞,不期然而然,耳邊突然回蕩范卓學說過的一句話:「在商品經濟的今天,農村人最重要的是要改變小農意識。」


  心一顫,郁鋒濤心頭氣憤頓時消失。是啊,連他自己頭腦尚有小農意識,那麼又何況眼前一幫沒有文化,未見過世面的夥伴呢?

  對。我必須撬掉他們頭腦里的小農意識。郁鋒濤一拳擊在工作台上。否則,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的一個勁苦悶、煩躁、焦慮、氣憤,那是他郁鋒濤的弱智又無能。


  夜降臨大地,天上繁星滿天。


  大廳里依舊懸挂那盞明亮汽燈,與院子的星光相映。


  今晚可能有大事吧。


  除這幾天練打石頭的人和三個老頭外,郁鋒濤今晚上不允許其他人進到屋裡。


  或許是從郁鋒濤這兩天很不高興神色,又見今晚他不允許別人進屋,大家看出了什麼,心頭不免忐忑不安起來,交頭接耳猜測郁鋒濤今晚會是什麼事?


  正當大家忐忑不安當兒,郁鋒濤臉上含著苦澀微笑從房間里一腳邁出,站在大家面前,深邃憂悒眼睛從每一張臉上掠過。


  停頓了許久,郁鋒濤倏地臉色冷峻,開口了,說,五天學打石頭究竟學的怎樣,人人心中有數,他不多說。學打石頭的確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又苦又累,他親身經歷和體驗過,但是這是石雕中最最最基本的基本功……


  這算什麼苦吶!郁鋒濤話未說完,被高聖石中斷,他跟二舅學做木,那才叫苦。一天到晚老是叫他刨呀刨,三天下來,他兩臂膀腫了,手起泡了,洗臉都不敢用力,一推刨刀,骨頭像要裂了一般,可是動作稍慢一下,二舅那眼睛就是黑夜的狼眼,兇惡的朝他一瞪,他就嚇得咬牙硬撐,只好晚上躲在被窩裡委屈的偷偷大哭。


  「哈哈哈……」大家被高聖石的話逗笑。


  心裡竊喜,阿彌陀佛,郁鋒濤暗叫一聲,立即向高聖石投去讚許眼神。雖然高聖石是在講自己跟舅舅學藝的苦,但是無意中卻幫了他郁鋒濤一把。


  眉宇緊蹙,郁鋒濤感嘆一聲,是啊!要砍柴快,還得先把柴刀磨利。要學好一門手藝,不想付出汗水、心血,你做夢也學不到手。他跟石中欽學打石,一個星期,石中欽連鑽子碰不讓他碰一下,一天到晚老是叫他搬石頭,幾百斤重石頭,照樣要他一個人搬動。跟范卓學教授學石雕,一開始,老叫他看書,然後仍給他一堆廢石頭,叫他自己雕刻,還要他雕刻時手不被刻刀劃破,在石頭上能夠雕刻出一條條清晰又筆直的直線。一個多月這樣過去,范卓學什麼都不肯教他。


  「鋒濤,那你直接教我們雕刻不就得了。」吉景生好天真,他這三、四天來厭煩了練打石頭,只想一步登天。


  登時,郁鋒濤憋不住兩天來心頭窩的火,氣不打一處來,怒斥會吉景生沒學走路,就想飛。只要他吉景生有這個天賦,比別人手巧,行啊,他郁鋒濤教他。


  氣到心口被一團火燒灼,喘不上氣,郁鋒濤停下,無奈又近乎絕望眼神從每一張臉上慢慢移過。


  頃刻,屋裡一片沉悶,空氣缺氧的窒息人,明亮燈光下大家眼睛盯在郁鋒濤臉上……


  許久了,郁鋒濤才放緩口氣:「弟兄們,學手藝和吃飯一樣,要一口一口來,打持久戰,想一口吃成個大胖子,神仙也做不到的事。打石頭是石雕最最最基本的基本功。石雕是一門很深藝術,不是跟平常人家打石獅那麼簡單。一旦幹起來,是要賣到外國去,要賣個高價!」


  「天吶,還要賣到外國去啊!」李椰畢驚訝得嘴巴張成虎口。


  幾步奔回卧室,再次站在眾人面前時,郁鋒濤手上多了那隻小石獅,把它舉起,慨嘆道:「比如說,這頭小石獅吧,沒有雕成的時候,它不過是一塊石頭,要把多餘地方去掉,即使你刻刀再利的話,有辦法把整片去掉嗎?沒辦法,只能用鑽子打。現在是商品經濟時代……」


  挨訓了一頓還不怕,吉景生又愣頭愣腦問:「什麼是商品經濟時代呀,鋒濤?」


  略一想了一下,郁鋒濤說:「簡單的說,商品經濟就是賺錢。你們幫我幹活,是要拿到工錢;做出來的東西,我是要賣錢。這跟扎掃帚一樣,要是你們扎的掃帚和那村裡那些人的一樣,一把也賣不出去,我會雇你們嗎,肯定不會。兄弟之間,我不說好聽話哄人,因為我要賺錢養家糊口,供兩個妹妹上學讀書。等石雕干起,基本功沒達到的人,我肯定不會雇。」郁鋒濤把底線亮出來,他不怕大家不高興。


  哪個人有心學打石,旁觀者一看便知。


  當下,吉大慶這個老頭未聽完郁鋒濤的話,早已一陣心怵,當場臉色跑掉,又羞愧又心急。


  幾天下來,吉大慶一直是旁觀者,兩個兒子是不是用心在學打石頭,他是看到眼裡。一旦郁鋒濤石雕正式干起,他兒子卻是靠邊站,不光光是丟臉的事,是關係他兒子美好前途大問題,他不急?

  前腳一邁進家門檻,吉大慶即刻拉下臉,訓斥起來:「今晚上,鋒濤的話,你們兩個全聽到了吧?看看你們自己,連椰畢都不如。」


  在外人跟前霸道,吉景生在父親跟前同樣霸道,父親竟然把他們兄弟倆與李椰畢相比,一下子火了,強詞奪理道:「鋒濤現在又沒有開始雕石。一個大活人一天到晚叮噹叮噹叮噹的亂打石,像什麼話——」


  「你給我閉嘴。」吉大慶氣得全身顫抖:「這叫基本功,你懂不懂?鋒濤騙你們,聖石會騙你們嗎?你這小兔崽子,沒學會走路,就想飛了。你連基本功都沒學會,到時候人家鋒濤把石雕干起了,他會要你,我倒頭走給你看,景生。人家雇你做工,是要給你工錢,你不是給人家白乾。」


  正要朝自己卧室走去,這時,吉景利面露不屑,軟中帶硬開口說道:「阿爸,你不要罵景生了。我看,鋒濤有點吹牛。石頭用鑽子打,差不多,再硬再利的刀刻在石頭上沒兩下子全壞了。他都去學了兩年,還要去學。我看,他這個石雕廠辦不起來。明天起,我不去學打石頭了,把時間白白花在那上面,不如去山上砍柴。」


  「你再敢說一聲不去,我馬上打斷你的腿,給你看,景利。」四兒子說出這樣的話,如同一把尖刀插進吉大慶胸膛里,氣得雙眼冒火,一瞪四兒子,訓斥他,做什麼事情都要像郁鋒濤一樣想的長遠,不要眼睛盯在腳趾上。哪個人學藝不要三年五載,郁鋒濤才學多久,只是農閑時候去學。從明天起,兄弟兩個必須下苦用心去學打石頭。郁鋒濤待他們跟親兄弟一樣,僅憑這一點,他們要還人家一個情義。父母親老了,今後娶老婆全靠他們自己。不跟在鋒濤身邊,他們有什麼本事去掙錢,說?


  遭到父親一頓訓誡,吉景利無言以對。


  與哥哥不一樣,吉景生覺得父親說的對,因為從一開始父親很有眼光一眼認定郁鋒濤會是鬧荒最有出息的人,果然不出所料,眼下村裡沒一個人能比得上郁鋒濤。至少在他吉景生眼時,郁鋒濤是一個具有三分情義,七分仁義的人,不會騙人。他倒是對哥哥有意見,哥哥不應該這樣瞧不起郁鋒濤,不信賴郁鋒濤。


  第二天早上,學打石頭的人除了高竹田外,其他人還是來了。


  走到郁鋒濤跟前,高聖石內疚異常跟他說,高竹田不來了。——是他在郁鋒濤面前說情,郁鋒濤才讓高竹田來。


  「沒什麼,聖石。」郁鋒濤平靜如水,心頭則大罵,高竹田你這個狗娘養的東西,敢來耍我,看不起我——鋒濤這個未來的石雕大師是不是?從今往後,你休想來我身邊做事了,哪怕跪在我腳前磕破頭,我也不會可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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