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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村裡求手藝遭遇

  自己是一家之主,子女都未成家獨立,干出了這種丟子女臉面的事,還有臉罵子女沒給他吃過一口肉。天底下竟然還有這樣無恥的父親,氣的,高福菊早飯也不吃,甩門而去。


  看到姐姐甩門而去,高福達也後腳蹦出家門。


  頓時,屋裡死人一般的寂靜。


  無法刺探到郁鋒濤割芒花的秘密,對紅眼睛來說,終歸是一塊心病。心病不除,丟人現眼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一回事。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吃了飯,恢復了體力,丟臉的醜事早已被紅眼睛拋在腦後十萬八千里。眼前又浮現郁鋒濤堆滿屋裡的芒花變成白花花銀子,紅眼睛急得如同無頭蒼蠅,從廳堂踱到廚房,又從廚房踱到廳堂,地板被他踏陷三寸,他也沒琢磨出郁鋒濤其中的奧妙。


  直到從天井照進來的太陽光消失了,紅眼睛這才從腦袋瓜里蹦出一個主意:從吉大慶嘴裡套出郁鋒濤割芒花的秘密。他平時與吉大慶還蠻交好,吉景生和郁鋒濤就像是同穿一條褲子的親兄弟,吉大慶自然會曉得郁鋒濤芒花割是做什麼用?


  天沒有黑,紅眼睛搖搖晃晃來到了吉大慶家。吉景利、吉景生兄弟幫郁鋒濤割芒花尚未回家。


  拐彎抹角東扯西扯了幾句,紅眼睛終於把話題轉到了郁鋒濤割芒花這件迫在眉睫大事情上。


  眯縫著雙眼,斜視紅眼睛一眼,吉大慶心頭鄙視、譏笑他:紅眼睛,你別在我面前繞彎子了,村裡三歲小孩都曉得你是個眼睛紅死人的老傢伙。不要說我不知道鋒濤割芒花做什麼用,即使知道了,也照樣不會告訴你這種人。


  也不是豬頭啊,吉大慶哪能如此讓紅眼睛牽著鼻子走,他家窮得叮噹響,面前擺著一大堆兒子娶不到老婆呢。在他吉大慶眼裡,郁鋒濤將來是村裡最出息一個人,他正巴望著郁鋒濤快富裕,看在和他小兒子吉景生交好臉上,拉他家一把。幫不上郁鋒濤的忙,他又豈能再破壞郁鋒濤的好事!

  心頭譏笑紅眼睛時,不容他把刺探郁鋒濤割芒花一事說完,吉大慶馬上擋了一句:「我說紅眼睛老夥計,你清晨時到底是咋回事呀,鬧得全村人全在笑話你?」


  提到清晨的醜事,彷彿雞肉的醇香又撲鼻,紅眼睛嘴裡又咕嚕咕嚕咕嚕得直響。


  還算有點廉恥之心吧,被吉大慶那麼一擋,紅眼睛老松樹皮一般的臉紅到耳根上。


  沒臉承認自己是聞到雞肉那股醇香,想吃想得昏厥過去,紅眼睛誆騙說:「是痧過去。」心裡頭,紅眼睛暗咒吉大慶,吉老頭你怎麼這樣缺德啊,哪壺不開偏提哪壺。換成是你吉老頭,你也不要笑我,你照樣會昏過去。


  ——嗑。嗑。嗑。


  把煙斗往凳子頭叩了三、四下,吉大慶然後一邊裝著煙絲,一邊旁敲側擊勸戒紅眼睛:「老夥計,你別誆我了,全村人都說你是想雞肉吃想得昏倒。我勸你呀,這麼一大把年歲了,別再給子女們丟臉。」「你沒那個本事,不要對人家鋒濤割芒花眼睛紅,老夥計。人家鋒濤是是讀書人,見過世面,聰明的很呢,事情做得密不透風,連我家景生跟他交好的親兄弟一樣,他都不對景生透露一個字,還會對你說嗎?」


  咯噔。紅眼睛心嗓子掉地上。郁鋒濤的聰明,他領教過了,他相信吉大慶這話不會假。


  鬱鬱不樂回到家裡,紅眼睛愈想愈眼睛紅。


  眼睛紅的心火攻心吧,紅眼睛一夜之間病倒了。


  病床上的紅眼睛,仍舊念念不忘彭淑娟家的雞肉和芒花,昏昏沉沉中,時不時會蹦出一句:

  「雞肉,雞肉,雞肉,我要吃雞肉。」


  「芒花賣大錢,去,全家人都上山割芒花去。」


  可憐的紅眼睛還好是病倒在床上,否則的話,他再到郁鋒濤屋裡去看看,看看堆滿整棟屋子的芒花,他非急得去撞牆不可。


  是諷刺呢,還是紅眼睛運氣好?

  誰也不知道。


  紅眼睛病好下床走動那天,郁鋒濤停止了割芒花,考慮扎掃帚,他要趕在新學期開學之前,把掃帚扎出來,運到盧水去。


  鬧荒村僅有一個竹篾匠——高隆巴。


  第二天下午,郁鋒濤叫母親去找一下高隆巴,想叫高隆巴教他扎掃帚,要是行的話,當天把他請到家裡去教。


  ——高隆巴家在村中央。


  要扎掃帚賣錢了,心情特別激動、振奮,彭淑娟走路比平時快了好幾倍,不到十分鐘光景,高隆巴家房子已在她眼前。


  這個時候,高隆巴那個老頭正懶洋洋的在大廳里納涼,吧嗒吧嗒吧嗒地抽著水煙,他三兒子高私有躺在一張竹床上睡的像豬。


  先是向高隆巴問聲好,之後,彭淑娟笑呵呵的直截了當把想請他當師傅的來意說了一下。


  一對吊三角眼不相信端詳彭淑娟許久,高隆巴一臉困惑,說現在還有誰肯學做竹篾,這多年來沒人請他去做竹篾活了。


  沒有隱瞞,彭淑娟實話實說,她兒子郁鋒濤是想把那些芒花紮成掃帚,運到盧水去賣些錢,所以……


  「什麼,你們家把鬧荒芒花割個精光,原來是為了扎掃帚賣?」高隆巴驚嚇之下,從凳子上一蹦跳起,水煙筒掉到了地上。


  幾口煙工夫,高隆巴臭著臉又重新坐了下去,心頭極度不平衡,暗暗咒罵,你淑娟母子的心夠毒了,全村沒一個人的心有你們母子的心毒,還騙全村人說割芒花是為了搭草寮養鴨。我這幾天一直在琢磨著你們家拚命割芒花是搞什麼名堂,原來是為了扎掃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我高篾匠快要入黃土裡的人了,還能夠賺一筆大錢。這樣的財不發,留給你一個婦道人家去發,我高隆巴是豬頭差不多。


  心頭咒罵到這裡,高隆巴臉更臭了,猶如一坨狗屎,陰陽怪氣一口拒絕了彭淑娟,說,這麼多年篾刀不沾手,早把手藝還給師父——忘的一乾二淨。


  多半是扎芒花掃帚賺錢心切,彭淑娟忘了自己多少年對鬧荒人的戒心:鬧荒人是方圓十里出了名的自私鬼,誰手上要是有那麼一丁點小手藝,死了,寧願帶到棺材里去,照樣不願教人,又更何況高隆巴這個自私鐵底的老頭子。


  苦重著臉,彭淑娟乞求道:「叔公,我們會付給你工錢。」


  這時,躺在竹床上跟死豬一樣的高私有,突然間醒了,兇巴巴的,一開口,沒好話:「你還羅嗦什麼,我阿爹不是說早把手藝忘了嗎,你沒聽見啊?我阿爹的手藝是不會傳給一個外人,什麼工錢都沒有用。除非是你們賣芒花掃帚的錢,跟我們對半分。」


  氣得差點要吐血。盛怒之下,彭淑娟憤憤離去。


  本來是高興而去,彭淑娟憤怒而歸。


  彭淑娟前腳剛從高隆巴屋裡出來,後腳村裡立刻砸了鍋,引發了一場十八級大地震。


  因為平日里從不出去串門的彭淑娟,她在村中一出現,又是去竹篾匠高隆巴家,看見她的人立刻隨尾跟去看個究竟。


  尤其是紅眼睛,如同一頭撞在了高隆巴屋裡的柱上,頓時感到天地在旋轉,驚恐大叫一聲:「老天爺呀,芒花果然是白花花的銀子吶。發了,發了,發了,鋒濤這下子大發橫財了。」


  發什麼橫財喲——


  彭淑娟怒氣沖沖趕回家裡,一說,郁鋒濤氣得頭頂冒氣,恨不得找出高隆巴那把篾刀磨得雪亮雪亮,一刀割斷高私有喉嚨。


  不就是扎把芒花掃帚嗎,又不是造飛機,造火箭,難道離了高隆巴這麼一個乾癟老頭,他郁鋒濤寸步難行,他郁鋒濤束手無策?


  偏不信邪了,郁鋒濤決心自己琢磨著學扎芒花掃帚,定要叫高隆巴這個乾癟死老頭瞧瞧,他郁鋒濤不是一個窩囊廢,不是一個等閑之輩。區區一把芒花掃帚,還能難住他,豈不是天大笑話。


  正當彭淑娟為扎掃帚一事一籌莫展之際,住在村北的王青妹給他們帶來了喜訊。


  這個王青妹是鬧荒村婦女中長得最標緻一個,嫁到鬧荒七、八年了,一直未生育,村裡人十分瞧不起她,時常指著她脊梁骨指手畫腳。全村婦女當中,僅彭淑娟未瞧不起王青妹,因此王青妹與彭淑娟比較談得攏。


  下午聽說彭淑娟去找高隆巴一事,王青妹為彭淑娟母子打抱不平,晚飯後找上彭淑娟家,悄悄對他們母子說,她叔叔是個竹篾匠,手藝非常了得,不知要比高隆巴強幾百倍。她明天帶郁鋒濤去跟她叔叔學藝,不求高隆巴那個死老頭。


  「哎呀,太謝謝你了,青妹!」彭淑娟喜得抓耳撓腮。


  「謝什麼呀!」王青妹偷偷覷了一眼郁鋒濤,「那明天一大早,鋒濤兄弟到半路上等我,免得被老太婆知道了,又要到處亂嚼舌頭,高隆巴那個死老頭知道了,更會恨死我。」


  王青妹的擔心、苦衷,彭淑娟母子倆能夠理解。在鬧荒有一種惡毒的東西會扼殺死人,彭淑娟母子倆對此深有體會。


  感動、高興之餘,等王青妹走後,彭淑娟、郁鋒濤這一對苦難中母子,又擔心、憂慮了,萬一王青妹的叔叔也和高隆巴一樣,那明天不是白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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