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窮被人欺
春耕一開始,一根鋼絲勒住郁鋒濤脖子:他向村裡四戶有水牛人家——高叢木、高信錢、高懷德和徐寬宦租牛犁田,被一口拒絕也罷了,還遭到羞辱。沒有別的理由,兩個字——窮、懶。他郁鋒濤窮,他郁鋒濤懶,擔心、害怕他付不起租金,賴賬不給。
這僅僅是擺在檯面上的事。
檯面下,那四戶人心黑的和鍋底一般,卑鄙、無恥的想在郁鋒濤這個窮漢子身上敲詐一筆錢。
桀驁不馴又狂妄清高,要想叫郁鋒濤對人低三下四,先要問他的頭肯不肯低下。租一頭牛犁田,又不是上天摘月,下海擒龍,還能把他一個大活人難倒,跪地求饒?郁鋒濤偏不信這個邪,沒有牛,用雙手一鋤頭一鋤頭去挖,照樣把他家農田挖個底朝天,一壠也不剩下。不信?等著看他郁鋒濤的能耐吧。
——求人不如求己。
說到做到,郁鋒濤第二天果真自己一個人扛著鋤頭,在眾目睽睽之下下田去挖。
誰虞,郁鋒濤憤恨的無奈之舉引發公憤,因他這種違背傳統耕作方式,在村裡長輩眼裡這是一種不能容忍的叛逆行為。尤其是高叢木、高信錢、高懷德和徐寬宦這四家牛戶,更是氣急敗壞、惴惴不安。如果郁鋒濤這樣干行的話,一旦開個先例,來年有誰還會向他們租牛犁田?
看到郁鋒濤一個人去挖田,第三天一大早吉景生與另一個男孩龔壽財也一道主動前去幫忙。
半晌時分,正當郁鋒濤,吉景生,龔壽財三個人有說有笑,挖得起勁當兒,但見從村子那邊一片黑壓壓烏雲朝他們壓過去,——是村黨支部書記高森林帶著村委民副主任徐五金、治保主任高阿大,高叢木、高信錢、高懷德、徐寬宦四個人也屁顛屁顛跟在他們屁股後頭,還有不少鄉親也跟著看熱鬧。
那伙人氣勢洶洶如同土匪下山,一看便知不是好事。
當下,吉景生嚇得尿褲子,一扔鋤頭,拔腿就逃,想逃到山上去躲起來。
沒見過如此窩囊的五尺漢子,氣的,郁鋒濤火冒三丈幾步奔過去把吉景生拽回:「你還是個男人嗎,你能不能有點骨氣?你怕什麼怕,砍頭的天大事,他們也是沖著我來。」在一旁的龔壽財雖然沒有逃跑,但是也好不到哪裡去,雙腳都有點站不穩了。泰然自若站在他們兩個面前,郁鋒濤將軍風範,臨危不懼,壓低聲音,氣奪江河:「用不著害怕,我們只管幹自己的活兒。那幾個土匪,不過是土捏的老虎一頭,今天瞧我——鋒濤如何收拾他們!」
話是這樣說,可是吉景生、龔壽財還是不相信,不怕別人,他郁鋒濤有如此膽量連高森林不懼怕,除非是吃了豹子膽。
「你們全給我停下。」高森林站在田埂頭,大聲吆喝。可是郁鋒濤,吉景生,龔壽財三個人好像耳聾,根本沒聽到他高森林吆喝聲,照舊埋頭挖田。堂堂一個村書記,頭一遭被三個渾小子如此蔑視,高森林氣得肺炸了,一邊跑過去,一邊不停吆喝:「給我停下,你們全給我停下,全給我停下,你們聽到沒有……」
武松打虎——藝高膽大。
看來,郁鋒濤今天是要跟這一伙人硬幹到底,瞧瞧是他們的腦袋瓜硬呢,還是他的鋤頭硬?
直到高森林帶著一伙人到跟前了,郁鋒濤才若空中翱翔的老鷹盤旋落地,傲慢地停下手中活兒,英爽逼人眼睛直逼高森林,譏笑、挖苦他:「喲,當個鼻屎點大的村書記,也這樣威風。慌慌張張帶這麼多人來,又要我們三個人停下,是不是要幫我挖田呀,那我——鋒濤可得好好感謝你的嘍!」
「幫你幹活——」高森林氣得臉色鐵青,面目猙獰,恫嚇郁鋒濤:「你算哪個廟裡的神?郁鋒濤,我問你,你憑什麼不用牛犁田?你這樣胡鬧,今天要是不把事情說清楚,我今天饒不了你,把你抓去坐牢。你簡直是亂套了你——」
拄著鋤頭,雙手壓在鋤頭柄頭上,郁鋒濤一副玩世不恭,不卑不亢,當場冷嘲熱諷:「憑什麼?當然是憑我窮喲,窮的被人瞧不起,有些狗雜種敲詐我,不肯把牛租給我唄——」「我說書記大人,對我這樣一個特困戶,你是不是應該給予特殊照顧照顧呀?」
「照顧,照顧你媽個頭。現在又不是大隊那會兒。」高森林見郁鋒濤不知天高地厚,膽敢和他這個村書記頂嘴,要照顧,登時氣得火冒三丈。
「不照顧——」郁鋒濤一聽高森林滿嘴髒話,一時火起,把鋤頭扛在肩上,一步一步朝高森林逼過去,威武不屈立在他跟前,不卑不亢怒斥道:「不照顧我這個特困戶,你今天帶一伙人到我田裡到底想幹什麼?想綁架呢,還是想吃糞?幫助貧窮老百姓脫貧致富,是中央最高政策,你當我——鋒濤是傻瓜,連這個都不知道呀?」「我明白告訴你——高森林,別以為你是村書記,我怕你。我一不違法,二不犯罪,天皇老子也奈何不得我。你再不帶人滾蛋,我一鋤頭把你鋤死在田裡,再到縣裡去告你——侵犯公民人身權力,破壞特困戶的春耕生產!」
「你,你,你……要造反了你。」高森林氣得一陣暈頭,臉憋得如豬肝,雙腿都在打哆嗦。在他高森林當上鬧荒大隊黨支部書記后,接著又當村黨支部書記,鬧荒村老老少少,上上下下哪個人膽大包天敢直呼他名字,更不必說有人敢當眾罵他。
揮起鋤頭,郁鋒濤一對眼睛怒火噴發,直逼高森林:「造反有理,我照樣把你鋤死在田裡。你們這群狼心狗肺的婊崽,牛不租給我,還跑到我田裡要逼死我。」「滾蛋。統統給我滾蛋!」「不滾蛋,我一鋤頭一個把你們全鋤死在這田裡!」話一落田,郁鋒濤果真要鋤人,揮舞手中鋤頭。
嚇出一身冷汗,往後退了幾步,高森林扭頭環視身邊,看到跟他前來的一伙人早已溜地遠遠的,氣得兩粒眼珠差點要掉出來,只得夾起尾巴灰溜溜地狼狽逃竄。
——侵犯公民人身權力,是不是真的,高樹森不知道,他沒那水平。但是破壞特困戶的春耕生產,這條罪狀可不輕,他高森林是曉得,他有天大腦袋,也沒有那個膽量。高森林今天本來是想依仗人多勢眾,又是村幹部,要狠狠管教管教郁鋒濤這個叛逆渾小子,萬萬不曾想到事情到頭來倒頭反了。他倒成了一頭挨打的笨熊,遭人責斥的無言對答。
這不是郁鋒濤敢單獨跟眾人鬥毆,是他牢牢抓住鬧荒人的一大遺傳劣根——吃軟怕硬,一旦遇到事情,人人自保。
從此,郁鋒濤像一根刺扎在高森林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