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各自的選擇
「楚楓！本座終究是養虎為患了啊！」
莫少歌來勢何等之快，不過當他降臨到中軍帳前，露出那張看似平凡，又彷彿集天地靈秀於一體的面龐時，默默觀察了數十息。
這說明即便是謫仙，對於武帝龍拳的忌憚，也是發自內心。
不過在確定了楚楓的所在和周遭的情況，莫少歌再無遲疑，決然出劍。
靈動的劍華在虛空跳躍，簡潔流暢的線條象徵至簡，玄妙無窮的劍意可謂至繁。
兩種矛盾的感覺糅合在一起，合乎自然又超越自然，於變化中永恆不動，以永恆中包容萬象，如此完美的一劍簡直窮盡了武道的真理，道盡了天地的一切。
正因為這份完美，讓人生出不忍破壞之感，一時間楚楓甚至成為了這天地唯一的污點。
無論他如何動作，如何出招，都會將整體的完美意境所破壞，都會身不由己地露出致命的破綻。
此劍一出，變與不變，都是死地。
「歸虛劍意，太極無極，名不虛傳！」
楚楓眼中現出灼灼戰意，右臂一展，飛星劍平伸，金光流轉之下，卻是化作一柄古樸的黃金之劍。
劍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劍柄一面書農耕畜養之術，一面書四海一統之策。
此乃軒轅劍，以武帝龍拳為推動，結合自身劍道所化的天子神兵！
身為天星宮之主，占卜問卦一道近乎獨步天下的謫仙，最強的領域竟是劍道。
這點在萬妙之門橫掃天下時，楚楓就很詫異，並且深深體會過歸虛劍意的玄妙。
歷經七年時光，他從依靠天品神寶的幕後者，站到台前，與之一戰，正是為了一證所學！
軒轅劍一出，地水風火齊動，天地玄靈，萬物雀躍，一切都以這天子神兵為核心，搭建出另一個世界來。
任你完美無瑕，我自巋然不動！
如此掌控規則的力量，比之洞天福地也毫不遜色！
「好！」
莫少歌也沒準備一劍得手，但歸虛劍意如此輕易就被阻擋，仍舊讓他眼中爆出驚世的光彩來。
「大渝威壓天下之際，本座尚未出生，朝露曇花，枯榮春秋，如今絕天不在，又有龍拳現世，真是千年輪迴啊！」
莫少歌語氣感慨，劍光再出，彈指萬變。
大道無術，返璞歸真，霎那間，數以億萬輕微奧妙，繁複精深的氣機，化作天羅地網，向著楚楓所創造的小世界衝擊過去。
這已經不是劍招的對決，而是兩個劍界在進行著無孔不入的滲透與傾軋！
久守本就必失，更何況楚楓的小世界還非真正的洞天福地，僅僅是對龍氣的巧妙運用。
然而楚楓怡然不懼，軒轅劍落，頓時間萬物有靈，人道昌盛，一個又一個真龍天地出現，誕生的速度奇快無比。
與此同時，他的頭頂上現出一個碩大的漩渦，一柄通天徹地的巨劍探出了劍尖，徐徐向下探出。
這便是蜀山御劍術大成之兆……
劍神！
僅僅是一招前序，無窮劍意便充塞天地，又有萬劍如絲，分化聚合，無數劍光彷彿是真正具備了智慧的劍靈，迎上莫少歌的劍沖陰陽，大道無術。
於是乎，一個碩大的黑白太極自天穹浮現，雙方的劍氣盤旋環繞，互相拆解，彷彿有無數的高手在切磋交鋒，生死相搏。
「師尊……」
此時后渝的軍營早就在無聲無息間泯滅消散，唯有被定在中軍帳內的楚宵雲存活下來。
他仰首望著這巔峰對決，幾乎失言。
楚楓真的強到如此地步，能於正面戰場中寸步不讓地匹敵一宮之主，化生巔峰？
倘若后渝已然被其收服，再加上天驕門本就佔據的青靈兩州，那其勢力之龐大，豈不是與十方勢力不相上下？
難以想象，對方在短短十數年間，就走到了這一步！
當然，楚宵雲絕不認為天顏宮會敗！
千年底蘊，絕非尋常，即便五部齊出，遭遇大劫，山門駐地再是空虛，那通往天顏秘境的道路亦有著重重守護，更可能布置著一道最強殺手鐧！
……
「你這女娃娃，是大夏的公主吧？怎麼跟前朝的餘孽混在一起，糾纏不清？」
另一邊，秘境之前，當李清蘿揭下斗篷，露出廬山真面目后，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在胡媚娘和煉玄如臨大敵的注視中，一位鶴髮童顏的老者緩步走出。
相比起莫少歌如同端坐天穹，眾星之主，老者的氣質更加高緲難測，無形的威嚴卻是半分不減，沉甸甸壓在所有人心頭。
「前任天顏宮主宿修明，果然是由你親自鎮守龍脈！」
這樣的變數無疑是能讓人絕望的，但一道玩世不恭的聲音卻沖淡了凝滯的氣氛。
江小魚鬼魅般閃了出來，品頭論足地打量著：「哦錯了，不是鎮守，而是靠著龍脈延續壽元，苟延殘喘！」
「小輩無禮，掌嘴！」
此言無疑刺到了老者的痛楚，以其身份城府，也不禁變了臉色，冷聲喝道。
言出法隨的力量讓江小魚身不由己地舉起了右手，就要向自己的臉上狠狠抽去。
這不僅是羞辱，更是致命的殺招。
因為這灌注真元一掌落向的位置赫然偏斜，對準眉心祖竅。
一旦擊實，保證是頭骨崩裂，元神消散，誰都救不回來。
嘭！
然而這位前任天顏宮主突如其來的痛下殺手卻未能奏效。
不是江小魚抵抗了他的神元侵蝕，而是一個肉鼓鼓的手掌擋在了江小魚的臉前。
莫言！
「你是……少歌的造物？」
老者的目光變得無比凌厲，一字一句地道：「你不可能背叛！」
化生大能造化生靈，也對其擁有絕對的掌控權，一念可定生死。
同時造化生靈即便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慾，偏向好惡，也會絕對忠於創造者及其所屬的勢力。
因此莫言會背叛莫少歌，會背叛天顏宮，將李清蘿一行人引入此地，實在讓人難以想象。
除非其中另有隱情！
「囡囡沒有背叛，囡囡看到了天顏宮被滅，嗚哇哇啊，爹爹死了，師兄死了，你們都死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淚水就盈滿了莫言的眼眶，她好像所有委屈積蓄到了極致，瞬間爆發，滿地打滾，手舞足蹈，哇哇大哭起來。
「你從未來中，都看到了什麼？」
雙方都怔住，這展開實在料想不到，老者更是倒吸一口涼氣，急急問道。
「天機……不可……泄露！」
莫言一頓大哭之後，斷斷續續地回道。
「胡鬧！」
老者臉一黑，恨不得把這大胖丫頭掐死：「你就因為看到了所謂的未來，就倒戈向了敵人，是不是對方許諾你能給我天顏宮一席之地，免於大劫？」
不愧是前任宮主，三言兩語間就直指真相，眼見莫言連連點頭，老者勃然大怒：「吾等尊者奪日月之造化，煉天地之靈光，從無到有，步步攀登，豈能屈從於那所謂的狗屁宿命？」
「別說我天顏宮一千五百年道統，即便是兩朝更迭，也依舊屹立不倒，就算大劫將至，也要逆天改命，死中求活！」
聽得那振聾發聵的聲音，眾人不禁屏息。
天棄之，自不棄！
可以知命，卻絕不能認命！
這些大道理人人都能喊出，但說易行難，又有幾人能面臨大劫，坦然應對？
即便是身處敵對雙方，也被其那叱吒風雲的豪氣所感染，可惜此舉對於秉承占卜推演之道的莫言來說，簡直是對牛彈琴。
「這樣才能救爹爹，才能救大家！」
早在那一日，楚楓摸著她的腦袋，說出那番話時，莫言的心中就有了決斷，喃喃自語，不斷重複。
「利用個尚未開竅的孩子，這就是你們宗主所作所為？」
老者也不會浪費唇舌，跟這腦子一根筋的小傢伙較真，再度環視四周，落在一直閉口不言的李清蘿身上，也懶得計較這位公主是否同樣有什麼難言之隱了，反正都是敵人，唯有盡數滅之！
「殿下，是時候了！」
就在無形的殺氣瘋狂瀰漫之際，火焰升騰，顧盼生威的鳳凰陡然自虛空落下，降至李清蘿身側，化作一道高挑的身影。
「晨曦，你來了！」
李清蘿略顯迷茫的眼神一清，卻是更加複雜地看著這彷彿脫胎換骨，又好似什麼變化都沒有的昔日女官。
「真鳳之力？」
夏晨曦尚未答話，那老者已是現出動容之色，再不多言，五指怒張，徐徐拍下。
這一掌毫無煙火氣息，卻是驟然將秘境分割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老者的一側風平浪靜，一切安然，天驕門所在的一側則風起雲湧，群星墜落，陷入到天塌地陷的毀滅狂潮中。
然而夏晨曦只是出劍，縱橫如電，劍氣吞吐，眨眼間就與老者的洞天之力碰撞交接了無數次。
「嘶！」
近距離目睹兩人的交鋒，李清蘿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涼氣。
因為夏晨曦並沒有什麼高明的絕學，仍舊是七年前閉關修鍊的炎武論。
但現在她將這套絕學中以己之長破敵之短的核心思路發揮到了極致，無論老者的洞天之力如何千變萬化，玄妙絕倫，都是一劍破之。
這一刻，李清蘿終於明白，夏晨曦已然徹徹底底超過自己，並且將自己遠遠甩在身後了。
這當然不止是武道修為，更與武帝龍拳的出世與楚楓的傳授有關。
說來可笑，她貴為金枝玉葉，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卻氣運稀薄，而夏晨曦只不過是出身悲苦的貧民女子，卻身具真鳳命格。
李清蘿也曾經不平過，嫉恨過，但最終她接受了現實。
或許是曦皇的駕崩，或許是大夏的搖搖欲墜，或許是楚楓與她的那番約定：
「天武大陸之外，另有天地，你可相信？」
「你相信么？」
「我信，所以這裡絕不是我大業的終點，李清蘿，對於你我二人，有一個難得的兩全其美的機會！」
「何意？」
「倘若真的有那麼一日，我會帶著天驕門，離開天武大陸，到那時，你就是女帝！」
「如此說來，本宮冒著背叛列祖列宗，篡奪大夏皇權的威脅，就賭一個渺茫的機會？」
「不錯，或許我會改變主意，事成后兔死狗烹，或許我會將你也一併帶走，或許根本沒有所謂的天外世界，但我還是要問……你賭嗎？」
「賭！」
兩人真正的交談，遠比這複雜得多，但大致的意思就是如此。
在達成交易后，李清蘿每每回憶，都感到不可思議，卻從未有過動搖。
因為那並非一時衝動，而是深思熟慮。
楚楓的崛起實在太過驚人，古往今來，沒有一人能有如此速度，從一介平民成為巔峰強者。
這樣的成就連武帝都不及，武帝龍拳當然更不可能造就，所以當楚楓提及天外世界，李清蘿心中一動，覺得他不是無的放矢。
既如此，野心深藏，更欲與天下男子爭個高低的清蘿公主，自然不會錯失！
決意已定，她漫步上前，目光幽靜，從腰間的儲物寶囊中，緩緩取出一顆顆死不瞑目的頭顱來。
那些不是別人，正是大日族的王子，當年萬魂祭天發下誓言的目標！
誅黃金諸子，滅大日王血，召千淵萬瀚，引蔽日噬炎！
這些年來，寇仲一直率軍在北境，殺得七進七出，無數人頭落地，那些連年來入侵中原的大日蠻夷，終於飽嘗到了家鄉為外族入侵的痛苦。
而處羅可汗和大祭司的死亡，早就令各大王子成為了一盤散沙，再被各個擊破。
如今，二十七顆血淋淋的人頭，外加一枚乾癟卻依舊躍動的心臟，徐徐懸浮於李清蘿身前，最終化作血色光柱，直通天宇。
眾人望著這血腥殘酷的一幕，眼中卻下意識地湧現出迷醉來，因為一股難以形容的力量反饋回來，帶起天地巨變……
轟隆！
當天地之力化作沛然莫之能御的怒潮，將天顏秘境轟得支離破碎，老者口噴鮮血如斷線的風箏般向下墜落，消失不見時，一頭威嚴至極的金龍徐徐升空。
被分割鎮壓千年之久的龍脈，終於再現世間！
血誓應，天地動！
二月二，龍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