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活著
慶曆三十二年,臘月。
天氣陰沉沉的,壓抑的人喘不過氣來。
寒冬臘月,冷風呼呼地吹著,吹得雲妝臉上生疼,手上那撕裂開來的傷口越發的大了。
她拿著手中的棒槌反覆的敲打,發出了「梆梆梆」的聲音。
低沉又壓抑。
雲妝看著這已經皴裂了的手,上面布滿了一道一道的傷口,不禁嘆了一口氣。
她盛雲妝什麼時候竟然到了這種地步?
「死妮子!還不快點洗!還做不做飯了!」
尖銳的婦人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驚的不遠處人家的大黃狗「汪汪汪」的亂叫了起來。
雲妝也不回話,只是端了衣服就往回走。
她手上的木盆倒是不大,只是裡面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衣服,上面不可避免的都打了不少的補丁。
雲妝的身上只是穿了一件破舊的棉衣,棉絮卻不是很均勻,而且她的胳膊肘那兒還有一個大大的洞。這四面八方的冷風紛紛從她的衣服的破洞處,領口處,袖口處,紛紛鑽了進去。
涼颼颼的。
她下意識到打了一個哆嗦,繼續抱著木盆向著不遠處那破舊的院子里走。
雲妝剛剛邁進院落里,可是身上的冷意絲毫不減,露在外面的皮膚已經開始凍得發紫了。
不遠處的身穿藍布的婦人,熟練的切菜,看著外面的雲妝姍姍來遲,不由的眼中閃過怒氣,「怎麼這麼慢!難不成被那村子里的半大小子牽扯住了不成?」
婦人眸子細長,臉上無肉,蠟黃蠟黃的,顴骨高,下巴尖細,一副刻薄的模樣。
雲妝只是抬頭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卻沒有開口說話。
婦人被她那一眼看的心裡直發毛,怎麼最近覺得這個丫頭似乎是有一些不一樣了呢,若是從前的時候,雲妝必定會是顫巍巍的低著頭,怯懦的小聲的說道:「二嬸,我錯了。下次我快一點。」
李氏看著她熟練地劈柴,點火,將眼中的疑惑掩了下去,甩掉腦海之中的想法,這死妮子仍舊是以前的模樣。
雲妝低頭,臉上的神情卻是一片淡然。
灶火冒出來的黑煙,讓她嗆得直咳嗽,甚至都咳出了眼淚。
李氏諷刺一笑,臉上帶著嫌棄,「雲妝,以前的時候咋不見這般嬌氣,如今倒是擺出千金小姐的譜兒來了!」說著說著,她就開始怒了,掐著腰,也不做飯了,指著雲妝的鼻子罵:「你這些年,從我們老陳家吃的米,穿的布,睡得地,哪個不是我們老陳家的!你倒是好,倒是跟二嬸我擺起這千金嬌小姐的譜兒來了!」
李氏哼了一聲,「也不看看你有沒有那命!心比天高,我看你啊,是命比紙薄!」
雲妝似乎是習慣了,輕輕的撥著柴火,看著裡面燒的旺旺的火,身上不由的一陣暖意。
這是她在陳家最暖和的時候了。
李氏見她不回話,只是哼唧兩聲,就不再說了,熟練的切菜。
然後小心翼翼的往鍋里滴了一滴油,才將菜倒進去。
說是菜,不過就是以前的時候存下來的野菜葉子,還有一些從集市上撿的爛了的白菜葉。
陳家,實在是窮苦至極。甚至這周圍的一片小村莊都十分的困苦。
雲妝的眼睛望著灶膛里的火苗,怔怔的出神,她以前的時候,還從來不知道,有人竟然會過這般的生活。
李氏還在嘟囔嘟囔的說著,手中的鏟子飛快的鏟著。
一個身穿暗藍色的麻布棉衣的男人走了進來,頭上戴著一頂破舊的帽子,還露出許些棉絮出來,他的身旁還跟著一個身穿深綠布的小男孩,約莫十二三歲的模樣。
男孩衣服的料子要比男人身上的要稍微新一點。
李氏望著二人回來,眼中閃過亮光,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前去迎接。
她正準備說什麼,忽然望見他手上提著的那隻野兔,張了張口,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陳大山搖了搖頭,將手中的兔子遞給她,「燉了吧,給孩子們補補,你也補補。」
他身旁的陳潮不由的咽了口口水。
李氏的眼中「唰」的湧出了淚光,怒瞪著陳大山,尖銳的叫道:「吃什麼吃!這可都是銀子啊!好不容易在這野兔都藏了的山上,誤跌進去一隻,怎麼能夠說吃就吃!」
陳朝委屈的巴巴嘴,忽然看著正在燒火的雲妝,高興道:「雲妝,雲妝,我今天可是見到了皇榜了呢!」
聞言,雲妝正在燒火的手微微一哆嗦。
李氏轉身問陳大山,「怎麼回事?」
陳大山長得一臉憨厚,黝黑黝黑的皮膚,他不由的搖了搖頭,嘆息道:「是張了皇榜了,上面好多的字呢,聽說是什麼盛家,什麼的,仔細的也沒聽清楚。」
雲妝聞言,手緊緊地握著,越發的哆嗦起來了,臉色有一些蒼白。
陳潮擔憂,急忙扶住她,「娘!娘!你看看,雲妝這是咋了!怎麼好端端的臉色這麼白!」
李氏低低的罵了一聲,「賠錢貨!」但還是上前,伸手試了試她的體溫,「沒事兒,這丫頭的命硬著呢。」
雲妝低頭,嗤笑一聲,死了一次,又活過來了,可不就是命硬嗎?
李氏將飯菜端進屋內之後,招呼幾人趕緊來吃飯。
這粥熬得是糙米和玉米糊糊,但是很稀,一整碗也就只有一小半的,其餘的都是水。
陳大山分的最多,因為是家裡的勞動力,其次是陳潮。
李氏望了雲妝一眼,那瘦瘦的小臉已經是凍得有一些發紫,她低低的又是咒罵了一聲,舀給雲妝的卻是不少。
那誤捕的野兔子被李氏準備風乾,腌制起來。只是如今鹽又是精貴精貴的,讓她疼的心肝疼。
她哀嘆一聲,又是怒瞪了捧著碗喝粥的雲妝一眼,這死丫頭,果然是跟她娘一個樣,這性子正是懦弱!
雲妝,將碗中的粥吞咽一口,糙的咯的她的喉嚨有一些生疼,但還是忍住咽了下去。
她的活著!她盛雲妝得活著!
外面的風嗚嗚咽咽的吹著,時不時的從屋頂上露了的洞吹進來,沒有一絲絲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