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旉看這幫學生也沒能說出什麼道道,也不理他們,轉過頭對木喚道:「木大人,我聽說,剛才你與徐教授對詩?」
木喚點頭道:「是。」
王旉道:「聽人說,你和徐教授對了兩回,第一回徐教授是完敗塗地,第二回要與你論理,你又以一首論理詩將他折服,可有此事?」
木喚摸了摸頭,道:「也……不能這麼說吧。」
「我早知道你很有學問,沒想到你對詩也這麼厲害!」王旉興奮地道,「你對的那兩首詩是什麼?我問他們,他們都不記得,你能念給我聽么?」
木喚還未回答,那施悅道:「你還能讓徐教授完敗塗地?笑話!」
木喚看了看他,王旉也轉過頭去,對著施悅道:「別人說話,你怎麼端地愛插嘴?如此沒有教養,還說是讀書人?」
施悅臉上一抽,不敢再說話。
王旉看著木喚,道:「木大人,你把你那兩首詩念出來,讓我也聽聽啊。」
木喚環視一周,被這麼多學生圍著,怎麼好意思……是了,王旉定然是故意的,這幫學生說自己沒文采,那便要自己展示自己的文采了。
木喚想明白,便微笑道:「你知道詩題是什麼嗎?」
王旉道:「我聽說啦。詩題是蘇軾蘇大人寫西湖的一首詩。那詩有人記下來了講給我聽,著實很好。」
當下王旉便把蘇軾的詩念了一遍。王旉在念的時候,本來吵吵咋咋的學生們自然而然的安靜了下來,這可是名滿天下蘇軾的詩,他們當然要聽一聽。
待得王旉念完后,學生們個個點頭。
施悅更是道:「蘇大人這詩寫得真是好。」
聞程也點頭道:「是了,真是極妙。」
鄭俠看看他們兩個,笑道:「兩位,敢問這詩妙在何處?」
他們兩人沒想到鄭俠會忽然發問,臉上都顯示出不同程度的慌亂。
「呃……這個嘛,」施悅道,「西湖和西子,這個比喻十分恰當,十分……別出心裁。」
鄭俠不放過他,問道:「別處心裁在何處?」
「這個……」施悅不由得頭大。
聞程連忙道:「詩好就是好,哪有什麼好在哪裡的?寫詩用不用心,一聽就能聽出來。」
鄭俠問道:「那聞小郎是如何聽出這詩很用心的?」
「那……這個還用聽么?蘇軾蘇大人的詩,當然是用心的。」聞程道。
「呵呵,」鄭俠道,「你若事先不知道,我倘若說這詩是我寫的,你是不是要罵得一文不名?」
「你……寫的詩,自然是一文不名。」聞程道。
「原來詩好不好不是看詩,而是看人的,受教受教。」鄭俠連連拱手,笑著說道。
施悅道:「所謂詩無達詁,這個詩怎麼說都可以。」
鄭俠道:「詩無達詁,卻不是讓你除了一個『好』字什麼也說不出來的借口。我看你根本就是什麼也不懂,所以才只能說這些神神道道的話吧?」
「你……」施悅被他揶揄得不行,卻偏偏沒法反駁。
王旉笑著道:「詩雖無達詁,但對於一首詩,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看法,自己欣賞的地方。可如果連看法也沒有、欣賞的地方也說不上來,那就是附庸風雅了。」
「癩蛤蟆戴綸巾——附庸風雅。」鄭俠嘻嘻笑道。
王旉對木喚道:「木大人,後來呢?徐大人的詩呢?」
木喚對著王旉道:「這詩出完,便要我們以西湖為題寫一首詩。」
當下,木喚便分別念了徐沖和自己——其實是楊萬里寫的詩了。
木喚念完徐沖的詩,這幫學子還真是捧場,個個拍手叫好;等木喚念完自己的詩,他們便倒彩連喝。聞程更是道:「這等破詩,也說能夠比得上徐教授?」
王旉卻沒反應,愣愣呆著。木喚看她的樣子,心道莫非她真的沒聽過這詩么?
鄭俠待不住,轉過頭,對許教諭和陳教諭道:「這幫癩蛤蟆不知天高地厚,兩位教諭都是懂詩的,你們怎麼看?」
許教諭沉吟良久,沒說話。
那陳教諭似乎想說些什麼,但他是左看看,右看看,好像有什麼顧忌,沒說出來。
看到兩名教諭默不作聲,那聞程心中微微一凜,如果木喚寫的詩真的不好,兩名教諭肯定就說出來了,可為什麼他們如此表現,難道這詩真的……
他也皺起了眉頭,自己慢慢品味起來。
施悅卻全然不覺,只道:「這等打油詩,我那三歲的堂弟一天能寫七八十首。」
鄭俠道:「那可厲害了啊。你七八十天都寫不出一首呢,你那堂弟比你強太多了啊!同一家人,怎麼你就如此蠢笨?」
施悅又是氣得說不出話來,但他聽到學生群中有人跟著一起叫嚷起來,有人支持,他心中忽然就有了底氣,道:「賈長江『二句三年得』,他的詩難道不好?寫得慢怎麼了?」
這個時候,聞程似乎回過味來了,皺眉道:「姓木的,你和徐教授不是還有第二回么?你第二回寫的是什麼詩?」
木喚道:「第二回,徐教授要與我論理,我便以理為題,寫了一首詩。」當下,便把朱熹那首《春日》念了一遍。
「呸,這首還不如上一首呢!」木喚剛念完,施悅便道,「上一首好說還有些景色,這首裡面有什麼?」
鄭俠道:「你這沒腦的蠢驢,本來詩題便是要論理,寫了景豈不是偏了?」
「這裡面有什麼理在?」施悅道,「什麼東風,什麼春,那是什麼理?真是狗屁不通,你說對吧,聞……」
他轉過頭,舉起手來正要拍聞程的肩膀,忽然看到聞程定定站著,臉上思索之色連連,他的表情也瞬間凝固了。
下一秒鐘,他回過神來,一股沒來由的慌亂湧上他的心頭,他連忙又看向許教諭,發現許教諭也是如聞程一般的表情,他瞬間六神無主。
木喚看了看他,知道這姓施的現在的窘狀,便道:「要寫理,又寫景,也不是不可以。」
施悅正要說話,聞程忽然道:「木大人說的是真的么?」
沒想到聞程搭茬,木喚道:「自然是真的。」
聞程道:「好,那我便出一題,請木大人寫個景,又寫個理出來。」
木喚道:「沒問題。」
看著兩人對上陣,人群也稍微安靜了些,只有少數幾個人還在嘲弄著木喚。
聞程四處看了看,忽然指著流經學府門前的那條河,道:「便以此為題吧。」
河水?
木喚看了看這條河,應該是淮河的一條支流吧,並不多寬,也沒有什麼景可言。假若是二十一世紀見到此景,還可以說有些「古色古香」,但這時可是宋朝,這樣的街景實在是尋常不過。
怎麼寫呢?
或者說,怎麼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