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我好歹也都是朝廷命官,能不能不要這樣大庭廣眾下拉拉扯扯?」常載德一面抱著桌子,一面回頭對馬凡道。
馬凡答:「你現在知道我也是朝廷命官了?剛才不是挺囂張的嗎?拉拉扯扯怎麼了,你大庭廣眾之下索賄,敲詐盤剝百姓,難道就不覺得丟人?」
常載德討饒道:「大人,大人,是我不對,您先放手,咱們好商量。」
馬凡道:「你放手。」
看著常載德哀求服軟,木喚一看,咦,居然真的奏效?那麼,讓常載德再囂張起來試試?
馬凡見拉不動常載德,對霍十道:「霍兄,快來幫手!」
霍十尚未回答,卻聽常載德罵道:「你們這兩個……混賬!還說自己是官,居然如此羞辱斯文,動手動腳,該不會是武官吧!」
馬凡罵道:「呸!你才是武官,你連武官都不如,你就是那街市上逮瘋狗的兵痞!」
常載德見狀,罵道:「不是武官,你動什麼手?我看你是八輩子校尉,太祖被契丹人殺,曾祖被女真人殺,爺爺被党項人殺,親爹教交趾人打得屁滾尿流,生出了你這麼個武種!」
馬凡氣得鼻子都快歪了,拉著常載德的手就是猛扯,「嘶啦」一聲,常載德的衣服都被扯出了一個大口子。常載德的身體一下子失去了馬凡的撕扯力,就這麼一松,攤在了地上。
木喚在旁邊聽著,樂了,合著宋朝人歧視武官,歧視到都能拿武官來罵人了?嗯……還是不要太鬧了,讓常載德趕緊背鍋,趕緊收場吧!
霍十上前來,對馬凡道:「馬兄,你與這等人計較什麼?你抓他也無用,我們照回司理院,照樣稟告就是了。」
馬凡道:「那他身上那樁案子怎麼辦?」
霍十道:「就他今天的所作所為,這個知縣怕是當下去了,估計也要削籍,到時候,他所辦之冤案,便讓新任知縣處理便可。」
「你們狗膽包天!」常載德連滾帶爬,站了起來,道,「你們敢削我的籍?」
霍十道:「我們是不敢,只不過是報予上官,他們自會斟酌。但我估計,常大人,您這個大人,可當不久了。」
「我當不久?」常載德一跳,猛彈出一隻手,指著霍十的鼻子道,「你才當不久!你知道,江南東路安撫使是我什麼人嗎?」
霍十無奈搖頭地笑,馬凡只是冷哼,道:「你還認識安撫使?張連帥是你什麼人?」
常載德撐了撐腰,道:「你可知道,張大人的奶媽,是誰嗎?」
在一旁的鄭俠忍不住諷道:「常大人,看不出來,您還做過這行當?」
常載德也不知是沒聽出來,還是裝沒聽見,只是道:「告訴你們,說出來別被嚇死!連帥的奶媽,便是我二姨……」
馬凡道:「你能算連帥的表兄么?」
鄭俠卻是故作驚訝,道:「呀,原來是張連帥的表兄,失敬失敬,久仰久仰……」
常載德道:「表兄么,算不上,我應該算是他的表侄子。」
鄭俠奇道:「怎麼是表侄子?」
常載德道:「我剛沒說完呢,張大人的奶媽,是我二姨的表姐的三姑的乾女兒的舅媽!」
「啊,」鄭俠故作恍然大悟狀,道,「原來如此啊,常大人真是家大業大、人脈廣播呀。」
「怎麼樣?怕了吧!」常載德笑道。
馬凡搖搖頭,似乎是在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定論,這個常載德,真不值得自己置氣,一個傻子而已嘛。
鄭俠看著常載德笑了笑,轉頭對霍十道:「兩位大人,如有需要,我可上司理院,與兩位作證。」
霍十道:「如此,多謝了。」
鄭俠看了看常載德,道:「只是,要罷黜這姓常的,卻也甚是馬凡,走完程序,少不得也要月余,只可惜此地百姓,還要再受魚肉之苦。有沒有什麼辦法,就地削他的籍,或者勒停?」
馬凡不理在一旁嚷嚷的常載德,對鄭俠道:「沒辦法。」
鄭俠問道:「兩位臨行,可有得授便宜之權?」
馬凡道:「我等只是來查案的,原以為只是庸碌懶惰這等小事,萬萬沒想到,這常載德居然如此作為,罪大惡極。況且,便宜之權,也不由司理院相授,應該從江寧府發來。」
霍十道:「我們出來時,卻聽說明公不在府中,早已出發,便是想要便宜之權,也無法尋得。」
鄭俠忽然樂了,道:「原來只需要江寧府授權,那這也好辦。」
馬凡問道:「怎麼好辦?」
鄭俠道:「我知道,明公是今早出發的,來的便是溧陽縣,此時說不準,在溧陽的哪個地方呢?」
「哦?」馬凡訝道,「王大人居然在溧陽縣?」
霍十看了看鄭俠,道:「即便如此,溧陽縣也不小,我們兩個人如何尋得去?」
鄭俠點了點頭,道:「也是啊。哎,如果這個時候,王大人就在溧陽縣城內,或者就在這附近哪裡,看這常載德,那便是好了。」
馬凡無奈笑道:「哪有這麼湊巧。」
他正說著,忽然看到人群微微蠕動,一個人從人海中鑽了出來,馬凡一看見這個人,有些驚訝。
這人是個瘦子,身穿官服,腰別長刀,木喚看見這人,心中卻「咯噔」一跳,還真這麼巧?
這個瘦子,便是今早上,木喚見到的,跟隨王安石到溧陽縣的兩名隨從之一。
馬凡與霍十連忙上前,拱了拱手,齊聲道:「吳判官。」
「嗯。」這瘦子點了點頭,轉頭看了看鄭俠,道,「鄭小郎也在這。」
木喚等人心中有些驚訝,這姓王的居然認識鄭俠?
只聽鄭俠道:「吳大人既然在此,想必老師就在這附近了?」
老師?
他說的老師,是指……
吳判官點了點頭,道:「方才明公就在那邊,遠遠地看了。」
鄭俠道:「老師怎麼說?」
吳判官遞出了一張紙條,道:「你們看吧。」
他把紙條遞給了馬凡與霍十,也對他們說道:「你們就按紙條上的處理,處理完了便可回江寧。」
鄭俠道:「吳大人,我去見見老師。」
吳判官點了點頭,轉身走了,鄭俠跟了上去。
馬凡與霍十打開了紙條,看了一眼。馬凡看了以後,輕輕「咦」了一聲,回頭看了看木喚,霍十卻是點頭「嗯」了一聲。馬凡收起紙條,走到了常載德面前。
常載德看著馬凡,瞪著眼睛,表情雖然做足了,但是人看起來卻像是木偶一樣地呆板——這自然是因為木喚下令,讓常載德不要再搗亂了。
馬凡笑眯眯地道:「常載德,你可真是,德高道隨啊,你看,你想要的東西,說來就來。」
常載德獃獃地道:「什麼?」
馬凡道:「你說巧不巧?我們剛想著怎麼給你撤職,這不就來了么?江寧府、節推判官、掌書記,三官具在你這溧陽縣,王大人寫了張條子,三方蓋印,您這知縣啊,從這一刻起,就可以不用當啦!恭喜呀。」
常載德仍是獃獃地道:「什麼?」
馬凡看著常載德,假裝惋惜實則欣喜地嘆了口氣,轉過身來,走到木喚面前,問道:「溧陽縣文書先生木喚。」
木喚知道,馬凡早就認得自己,此時忽然連職帶名同稱,怕事有事了,立刻道:「在。」
馬凡道:「江寧府令,即日削溧陽縣令常載德之籍,奪其知縣之職,公罪復敘,以法懲之。著令溧陽縣文書木喚,暫調溧陽知縣之職。此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