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唇槍舌戰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如是而已。
「除下面具。」大長老站定,冷若冰霜第一句。
大長老沒看沈霓裳,銳利冰冷的目光直看向凌飛。
大長老認出了凌飛。
凌飛垂了垂眼,取出藥水將面具除下,露出俊美陰柔精緻的一張面容。
雪白的臉在門口泄入那幾分幽暗不明的光線中,若白玉般光澤隱隱。
大長老死死盯著,語聲若金玉般冷硬:「我凌家的好子孫!竟然帶著外人來盜自家內庫,好,好,好!」
連著三個「好」,凌飛也跟著身形微微搖晃三下。
卻說不出一個字。
大長老怒極反笑,顯是震怒之極。
沈霓裳垂眸思忖片刻,還是沒在這個當口開口。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大長老一字一頓,怒極切齒,聽語氣是失望痛心恨極。
空間之內,一片凝滯死寂。
在這邊凝固一般的窒息中,凌飛終於抬起了眼帘:「我對凌家的寶物沒有興趣,我只是來拿曾祖留下的手札。」
大長老第一眼進來就看見了凌飛手中的東西,也第一眼就認出了。
「拿手札?」大長老冰冷一笑,「不告而取謂之盜,你覺得你是拿手札就不是叛族么?你還帶了外人來此,族規、家規、忠孝之義——哪一條允你能如此?」
凌飛不說話。
「把手札給放回去,給我滾回你屋子去!」大長老語聲冷厲,不容反駁下令。
凌飛將手札放在就近的格架上,動作緩緩,語聲也緩緩:「我不回去,明日,也不會定親!」
緩聲卻堅定。
「你敢!」大長老眸光寒色一閃,神情凜冽,「親事已經議好,容不得你反悔,明日這親必須定!」
「我從來沒有同意過,又何來反悔?」凌飛語聲也冷凝,忽地淡淡譏誚一笑,「何況,我便是終身不娶也斷不會娶殺母仇人之嫡親侄女為妻,若是那樣,大長老不如賜我一死!」
凌飛語聲雖竭力保持順暢,但說話間渾身卻是止不住的微微顫慄。
是被矇騙多年的憤怒,也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痛恨。
大長老臉色微微一變,目光精光閃動,奇異沉默下來。
對於凌飛的突然揭破,大長老顯然沒有絲毫準備。
大長老緊緊盯著凌飛:「你從何得知?」
看著大長老這一連串的神色變幻,凌飛眼底終於露出濃墨般失望,好似最後一份氣力也消失,語聲低低而輕:「叔祖父,你早就知道,對不對?我爹——他也知道,對不對?」
凌飛滿身頹然。
寧氏便是做得再天衣無縫,但恩侯府凌家是何等家族,百年世家,見慣污糟,便是沒有直接證據,但近二十年,蛛絲馬跡也必然不會少。
連凌陽凌越生母,徐夫人這樣一個恩侯府的側室都有所察覺,凌家這麼多長老,凌楨這樣一個枕邊人,難道絲毫覺察都無?
凌飛不相信。
誰都不會信。
而此際大長老的神情也終於告知了這一點。
雖有猜想,但真正面臨的一刻,那種隨著失望而來的痛苦還是深深地擊中他。
甚至比在他得知生母死於寧氏之手時,還要來得無力。
凌飛怔怔環顧四周。
對面熟悉的人,從小看著他長大,如師如父,周圍熟悉的景緻,甚至這幾面厚牆之外,每一處景緻他都極為熟悉,自習武以來,他呆在祖宅的時間遠遠超過在恩侯府。
每一處院子,每一個花園角落。
都是印在骨子裡一般熟悉親切。
可這一刻,他忽地生出遍體寒意,分明是不用看也熟悉親切的一切,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如斯陌生。
他同這裡竟生出一種格格不入!
「凌家並未有虧待於你。」大長老語聲沉沉。
原本還想多說些什麼,但見得凌飛慘敗無力的神色,大長老將到了口的話咽了下去。
凌飛的生母只是一個女子,還是賤籍。
於大長老看來,根本不值一提。
便是寧氏這個恩侯夫人,若身後沒有一個寧家,同樣不值一提。
但這些話,顯然凌飛此時聽不進去,大長老也就耐住了性子。
整個凌家挑不出比凌飛更好的繼承人了。
他將一生都給了凌家,沒有自己的後人,凌飛是他一手培養,從小悉心撫育,灌注心力,而凌飛身上也流著同他一般的血。
他年歲已大,再沒有時間去培育第二個凌家的繼承人了。
這門親事,他原本也看不上,但他終究還是為了凌家,為了給凌飛鋪路。
不過就一個女人罷了。
男子三妻四妾為平常,日後想要多少女人都隨他意,大長老不明白凌飛為何這般執迷不悟。
生母?
一個賤籍女子。
若凌飛跟著自個兒的生母,又哪兒來如今這般錦繡前程!
「我不會定親。」凌飛看著大長老,眉宇一片陰沉倔強,「更不會娶寧家的女人!這身修為來自凌家,大長老若要強迫,不如收回!」
凌飛語聲輕輕,卻是斬釘截鐵。
「你——」大長老勃然大怒,目中精光逼人,「忤逆不孝!你當真以為我不敢么?凌家子孫千萬,不少你一個!若是個個都如此,那凌家還有何家族顏面?」
「連生身之母都不能孝,還談何孝?」凌飛接的很快,幾分凄涼。
凌飛顯然已經破罐子破摔,半分也不想讓步。
大長老身體微微發抖,怒目死死盯著凌飛,但卻被凌飛這一句堵得無話可說。
局面劍拔弩張。
沈霓裳心裡有了些底:「可否容我說一句?」
大長老驀地轉首,眼睛眯了眯,下一刻,眉頭舒展又皺起,面色頓時陰沉下來:「竟然又是你——」
大長老聽出了沈霓裳的聲音。
也難怪,習武之人五感敏銳。
沈霓裳聲線特殊,此刻又未特意遮掩。
「見過大長老。」沈霓裳向凌飛投去一個安撫眼神,不卑不亢亦不失禮的上前一步,「寧家大小姐脾性同子洵確實不相匹配,個性耿直也不適合做凌家主婦,大長老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這是我凌家之事。」大長老似乎收住了些怒火,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