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意相決絕
下一刻,轉過身,身形微顫一分便又脊背挺直,「你走罷——你我之間,到此為止!」
沈霓裳背影冷峻,不再說話。
穆清凝望著那道單薄而堅韌透出的裊娜背影,亦是一動不動。
秋風瑟瑟而來,從牆外捲起一片枯黃落葉,打著轉兒在院中落下,落到地面后便寂然不動。
一瞬間,時光如同停滯定格。
不知過了多久。
沈霓裳終於提步欲走,低低一道語聲從身後傳來。
哽咽中,悲傷瀰漫,痛楚隱隱。
「還記得……你同我說過的信仰么?……我從前不知,如今卻懂。我穆清兩世卑微,蒙昧痴傻,一事無成,一無所有——什麼都不是我的,就連穆清這個名字也都不是我的。只有你,只有你是我的……是我的私心,亦是我的信仰。霓裳,你教會了我何為信仰,如今又怎能要我放棄?」
沈霓裳背影倏地僵硬,卻未有轉首。
腳步聲漸漸遠去。
大門開闔又關攏。
沈霓裳抬首用力閉上雙眼,只過一瞬便睜開,眸光清冷幽幽半空停留片刻后,提步朝內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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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後,歐陽雄帶來了消息。
中土大戰前,雪族生活在荒漠以西,蒼河以南,被當地人稱為「神湖」的措溫布湖畔。
那一處地域已經遠離中土腹地,故而中土大戰中,雪族受到的波及也最少。
中土大戰之後,雪族何族消失。
三百年來幾乎未曾有蹤跡現出,唯一的傳言來自巴國。
巴國以西有牧民曾言辭鑿鑿,道自家先祖曾親身目睹雪族人的遷徙。
身如巨人的雪族人牽著身姿粗壯毛髮濃密長如斗篷的雪牛,雪牛上高高地堆滿了行囊,他們抬著白色巨石製成的石箱,有刺骨的凜冽寒氣從石箱中溢出,讓人連靠近都不能,石箱中還有從未見過的碧綠幽幽的巨大蓮葉葉片從頂端冒出。那人道,他的先祖就這般親眼看著數萬雪族人就這般扶老攜幼,一路綿延向西,朝著西邊最高的那一處雪山行去。
歐陽雄還帶來了一副簡略的地圖,大致給沈霓裳指了下位置。
「雪族原本生活在這兒?」望著歐陽雄所指的哪一處神湖位置,沈霓裳不禁也怔了下。
「你知道這兒?」歐陽雄頗為訝異。
沈霓裳自然是知曉的。
青海湖,前世記憶中,是她所在國家最大的一處鹹水湖也是內陸湖。
「嗯,這裡景色很美,水草也豐美,不過地處高原,比中土腹地高千丈有餘,普通人只怕並不能適應此處生活。」沈霓裳輕聲道,「義父,雪族人身形有多高大?」
青海湖海拔近三千兩百米,冬季季候嚴寒,在地海拔生活慣了的人很難長期適應。
沈霓裳見過雪族人的繪圖,但圖畫簡略,只能看出雪族人身形似是極高大,但看不出具體數值。
「據說十尺有餘。」歐陽雄回道。
十尺有餘,那就是超過或是接近兩米。
沈霓裳點點頭,目光又移向歐陽雄所指的另一處,神情頓時凝重幾分。
如果真是這一處,那可算是最壞的消息。
可是八千多米的海拔……雪族當真能定居在此?
「巴國人稱這座山為天柱,從來沒有人能靠近,更莫說上山。」歐陽雄語氣也鄭重,「別說是你,便是我這般的修為想上山也要掂量掂量。再說,這話都傳了三百年,誰也不知是不是那人瞎編亂造。」
「空穴不來風,何況,我們目前只有這樣一個消息。」沈霓裳眸光深了幾許,「是不是都只能一試。」
歐陽雄嘆氣無言。
「對了,義父方才說三百年來幾乎未曾有雪族人蹤跡現世,這個幾乎是——」沈霓裳抬首問。
「說是有世家大族曾生擒過雪族人,但究竟是真是假是哪一家也不知。」歐陽雄沉吟道,「這話是從烏老頭那兒聽來的,幾十年前的事兒了,那老傢伙打小愛在我跟前吹牛,這話也不知信不信得過,這樣,我再去問問。」
歐陽雄再度匆匆離開。
此番前來,歐陽雄並沒有帶歐陽澤明一道前來。
沈霓裳明白,無論如何,歐陽雄心中還是多少埋下了芥蒂。
可是她只能無能為力。
苦笑過後,該走的路還是要繼續走。
玉春好說歹說都沒能讓妙紅開口,妙紅壓根兒就不看她,最後還是張少寒不知同妙紅說了什麼,妙紅才開了口講訴了經過。
沈重山確實什麼都不知曉。
在這樣情勢下,這無疑讓沈霓裳大大鬆了一口氣。
妙紅要求留在司夫人身邊,縱然是有妙真的求情,沈霓裳還是斷然拒絕了。
按照司夫人原本的安排,將妙紅交給歐陽雄手下的人,送往蒼國。
離開之前,妙紅要求見沈霓裳一面。
沈霓裳去見了。
妙紅給沈霓裳跪下磕頭,磕得鮮血淋漓:「無論你怎麼出氣都行,讓我伺候夫人——」
「絕無可能。」沈霓裳冷聲。
妙紅咬牙不甘。
沈霓裳眸光淡漠已極,語聲亦淡漠:「想留在夫人身邊,可以——吃下這葯,吃下之後不會死,只會變成活死人,我會讓人像伺候夫人一般伺候你。你要麼?」
素手伸出攤開,一粒烏黑的藥丸躺在瑩白的掌心。
妙紅驚愕,倏地後退。
「不願意?」沈霓裳冷冷而笑,收回手掌,神色倏地寒厲,「做不到那就走得遠遠地!倘若被我發現你再回大瀝,你便永遠都別想再見到夫人!」
妙紅再驚退一步,恨意滿滿相向。
妙紅送走之後,妙真嘆氣低聲道:「小姐為何不同妙紅說明白她為何不能留在夫人身邊,小姐對她並無怨恨,又何必讓她這般以為?」
「說明白又如何?」沈霓裳淡淡道,「她會發誓會再哀求,我還是不會答應,結果並無不同。」
妙真聞言無話。
沈霓裳說得沒錯。
按妙紅的性子很有可能會像沈霓裳說的一樣,因為在妙紅眼裡,她的絕無可能做任何可能傷害到司夫人的事。
可是世間手段萬千,不可測之事萬千,莫說是沈霓裳,就是她在聽完沈霓裳所做的假設后,也不敢給妙紅打保票。
妙紅性子魯莽,又在眾目睽睽之下露了眼,若是有人起了疑心或是想針對,那麼利用妙紅對沈霓裳的怨恨下手是極有可能。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妙真也不敢說妙紅一定不會犯錯。
如今這般局面,已經容不得絲毫疏忽。
而這樣的風險,沈霓裳是斷斷容不得的。
妙真只能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