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四章銀漢迢迢
抬首間,床上司夫人了無聲息的沉靜模樣驀地映入眼帘,剎那間,無數的悔恨化作密密麻麻綿綿不絕的痛,如同有萬千鋼針扎在心間!
只一瞬間,一雙杏眸便通紅。
「為我好?」沈霓裳面色鐵青,一字一頓,「你們有沒有問過我,我願不願意要這種好?你們口口聲聲為我,就可以欺騙,可以將我玩弄於鼓掌?我是一個人,憑什麼要我背負一條又一條的人命?我的人生,我的性命,你們憑何替我選擇?你們同我相處這樣久,連我是什麼人都看不清,又有什麼資格打著為我好的旗號來替我做決定!」
一連串的質問讓羅才無言以對,看著沈霓裳通紅的雙目,心中愧疚便起,吶吶上前一步:「小騾子,我,我沒想那麼多,對不——」
「別過來!」沈霓裳語聲冷厲,忽地抬手一把將桌上茶具掃出,側首再望來,清麗蒼白面容上竟是從未見過的冰冷恨怒——
「嘩啦啦」一陣巨響,茶水碎瓷在兩人之間頓時飛濺起!
羅才倏地驚愣止步。
「你同夫人做了什麼交易?」沈霓裳閉目再睜開,似平復了下情緒,偏首目光冷電般凌厲,「若在騙我,你我便從此陌路!」
羅才獃滯住。
一旁的賽戈朗餘光瞥羅才一眼,眼底閃過一抹同情。
羅才獃滯須臾,幾分垂頭喪氣地從懷中掏出一本硬皮小冊子:「……夫人就給了我這個。」
沈霓裳神色冷凝不動。
羅才訕訕地將冊子放到桌上:「沒事兒……我們就先出去了啊。」
沈霓裳垂眸,沒接話。
見沈霓裳沒說話,羅才心底反倒鬆了口氣,朝賽戈朗遞了個眼色,兩人退了出來。
走出院子,羅才抹了把虛汗,四下里瞅了瞅,見無人才心有餘悸的僥倖:「還好過關了……」
他是真被嚇住了。
他能感覺出,有那麼一刻,沈霓裳是真起了決絕之意想同他斷交。
從沒見過沈霓裳動氣。
沒想到,不動則已,一動竟這般嚇人。
賽戈朗鄙視看他。
羅才被賽戈朗看得臉上有些掛不住:「看什麼看?小騾子同我發火說明同我親近,你以為她不清楚瞞她的也有你一份,她不同你計較,那是覺著同你沒交情,不稀罕同你生氣——懂不?」
死鴨子嘴硬。
賽戈朗懶得理這人。
雖然心裡也明白這傢伙說的也是事實,但於他而言,沈霓裳只是一個或許對他的計劃有些用處的可能人選,何況究竟有沒有用還是兩說,交情什麼的,他根本不在意。
「完蛋了!咱們的心思小騾子只怕是看出來了。」羅才鬱悶嘆氣,「若是救不回人,估計這交情也剩不下多少。聖蓮子聖蓮子……就三個月,上哪兒去找啊?找不到,交情黃了,啥都黃了。」
羅才一臉生無可戀。
瞥了眼羅才臉上的沮喪,賽戈朗掏出小本子寫了一句,遞到羅才面前挑眉:「你不是說她極有氣運?」
羅才苦著臉長嘆氣:「氣運……眼下也只能指望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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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才兩人離去不久,下人便稟報又有客到。
歐陽雄父子同張少寒一道來了。
變故驟然,府中氣氛詭異,連穆清都被擋在了門外,門房不敢擅專,忙讓香蘭進來請示。
「讓他們進來。」沈霓裳垂眸頓了下,「義兄和張少東家廳中奉茶,請義父過來此處。」
香蘭領命而去。
不多時,便領著歐陽雄來了。
「小姐,魯大嫂回來了。」香蘭覷著沈霓裳的面色小聲道。
沈霓裳怔了下才反應過來。
魯大嫂便是跟著瘋司夫人出去的那個粗壯僕婦,此際應是帶著那兩人回來了。
香蘭神情怪異,應是看見不能動彈的沈重山和妙紅二人的緣故。
「把人帶進去,分開看好,沒我的話,誰也不能見。」沈霓裳冷聲吩咐。
香蘭一愣。
「沒聽明白?」沈霓裳冷然抬眸。
香蘭一顫,應聲快步而去。
沈霓裳同香蘭的對話雖都聲響不大,但歐陽雄只隔了幾步,顯然是聽見了的。
歐陽雄凝神側耳聽了聽,方才這丫鬟說司夫人在房中,但此際屋中分明半點呼吸聲都不見,以他的修為,這樣近的距離,不可能聽不見。
歐陽雄的面色頓時凝重,莫非司夫人已經——那沈霓裳單獨請他前來,又是為何?
沈霓裳轉身過來行了一禮:「義父。」
歐陽雄頷首,朝屋子方向看一眼:「你娘她——」
「此處不是說話處,娘在屋裡,義父請進來說話。」沈霓裳道。
歐陽雄深深看沈霓裳,點了下頭。
兩人進到內間,歐陽雄的視線先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落了下,而後便落向床上。
只見司夫人平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層大紅的錦被,面容沉靜安詳,乍然一見,讓人只以為床上人只是睡著了。
但歐陽雄何等眼力,只第一眼就看出,司夫人確確實實是沒了呼吸。
歐陽雄怔了怔,轉首看向沈霓裳。
他看得出沈霓裳特意請他單獨相見是有話說,但如今這般情狀,他猜不出沈霓裳會說什麼。
「夫人沒有死,這是離魂之相。」沈霓裳回望他輕聲道,「夫人她是半血的魂族,如今魂魄離體,但生機猶存。方才羅才已經給夫人服下藥物,可保三月生機。夫人她是為了救我才成這般,這一點,義父早就知曉了吧?」
司夫人是半血的魂族?
歐陽雄猛地一驚:「半血魂族?」
「不錯,不僅夫人是半血的魂族,我也是半血的百靈族。」沈霓裳看著滿目驚異的歐陽雄,語氣風輕雲淡,「我和夫人的娘都是邊族。」
一連捅破兩個驚人秘密,沈霓裳平靜得出奇。
歐陽雄的反應也有些奇怪,只驚了一瞬,很快就平復下來,望著沈霓裳眸光閃爍不停。
「義父並不奇怪,是么?」沈霓裳垂眸復抬起,「都說邊族同中土人無法孕育後代,義父的驚異是驚異這兩個消息本身,卻並不驚異這樣的事實。那是因為義父早就知曉,邊族同中土人之間是可以有後代血脈的,對么?」
歐陽雄眼神銳利緊緊盯著沈霓裳,須臾之後,神情鬆緩下來:「你怎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