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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陰差陽錯

  「我去。」


  歐陽澤明嘴上應得快,行動也快,立馬就轉身朝門口。


  才跨到門口,就被凌飛的手臂擋住,凌飛目光斜睨:「我去。」


  「幹什麼你去,那是我妹子。」歐陽澤明言辭鑿鑿,「當我去!」


  凌飛神情懶懶不回應,只挑了挑一側眉毛,用眼神輕視:「……前科!」


  意思自然指的是初次相見之時發生的事。


  歐陽澤明不服氣瞪他,口型無聲:「外……男!」


  比起他這個過了明路的義兄,凌飛自然是外男了。


  兩人眼神廝殺,互不相讓。


  這都什麼時候了?


  司夫人不甚文雅地翻了個白眼,抬手指向張少寒:「——少寒去!」


  鶴蚌相爭。


  漁翁得利。


  得利的「漁翁」張少寒走到門前看了眼兩人,即便此際不是該有好心情的時候,張少寒還是沒忍住,在心底很不厚道笑了下。


  「兩位?」張少寒乾咳了一聲。


  堵在門口的兩人才讓開通道,張少寒同妙真一道進入沈霓裳的寢房,將人穴道解開。


  沈霓裳悠悠醒轉,先還有些迷糊,但下一刻,思緒便迴轉清晰了。


  沈霓裳下床:「穆清出了何事?」


  那一刻,能點她穴的只能是穆清,那便只能是穆清自個兒出了事兒。


  而穆清出事……


  沈霓裳也第一時間想到了「九月初一」這個日期。


  這一世穆東恆在功法上動的手腳先是被穆清防備,而後被她破壞,這條毒計沒能得逞,只怕又生出了別的陰謀!


  而穆清身上並無可詬病陷害之處,那多半……穆清的身世。


  瞬息間,沈霓裳便將事情判斷了個八九不離十。


  果然,行出房間這一段路,張少寒已經將事情說完。


  沈霓裳聽完默不作聲。


  一走到堂屋,除開羅才和花尋姐弟,其他人等皆已在屋中等候。


  沈霓裳未說其他,第一句便是看向歐陽澤明,問得乾脆利落:「哥,可能聯繫義父親來一趟?」


  兩家人認親幾日,除了上回應歐陽澤明要求,沈霓裳喚了一聲「義兄」外。


  這還是沈霓裳頭一次口頭上主動稱呼歐陽澤明這個兄長。


  更不用說,這一聲「哥」,比那兩個字的「義兄」,聽起來不知順耳了多少倍。


  歐陽澤明只覺受寵若驚,臉笑成一朵花似的,莫說只是這算不得要求的小小要求,便是再難上十倍百倍,他此際也絕對義不容辭。


  歐陽澤明忙不迭點頭,轉身一溜煙兒出去讓人給他爹傳信了。


  沈霓裳第二句則是看向凌飛:「你的人能不能在三日內將賽戈朗和烏歌送到南城外莊子?」


  凌飛正要答話。


  沈霓裳又垂目,似自言自語:「不行……還是得找別的地方。


  眾人都不明白沈霓裳的意思。


  「莊子上我們住了好些日子,只怕萬一——」沈霓裳抬首,「屆時你們尋個地方先安置,可以么?」


  凌飛雖不明白,但知曉沈霓裳此際是抓緊時間,稍候自會分說,故而也不多問,同樣利落地一點頭,轉身出去讓甲一儘快安排。


  沈霓裳第三句是對玉春吩咐的:「去看著,羅大夫若是治療完,馬上叫他過來。」


  玉春忙頷首,快步去了。


  司夫人坐在羅漢床一側,沈霓裳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提出三句要求后就垂下了眸光,微微低頭順著廳堂地面的縫隙緩慢踱步。


  走到羅漢床跟前,司夫人一把拉著坐下:「坐著想,走多費勁兒。」


  其實沈霓裳但凡想極重要的事情,或是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思維高度運轉的時候,都喜歡這樣強迫症似的來回走路。


  這樣更能幫助她集中精力思考。


  但此際已經想得差不多,她也就不拂司夫人的好意,挨著坐了下來。


  眼下只缺最關鍵的一環,就等羅才出來證實她的猜測了。


  前兩回在余老太君院中碰面,她便覺出羅才對於穆清的一些追問有些奇怪,但當時也沒太放在心裡。


  如今看來,應該就是應在此處了。


  前世里可沒這一出。


  羅才跟著玉春出來了。


  一眼瞥到沈霓裳的目光,走得磨磨蹭蹭,眸光飄忽不敢同沈霓裳對視。


  沈霓裳頓時心裡有數,也不催促,就那般靜靜望著他一點一點挪近。


  「羅大夫坐吧。」


  司夫人嗔怪看沈霓裳一眼,招呼羅才坐下。


  「你做了什麼?」羅才屁股才挨到椅子,沈霓裳單刀直入。


  羅才期期艾艾:「這個啊,也,也沒什麼,就是,就是給那穆禽獸送了張字條。」


  「寫了什麼?」沈霓裳面無表情。


  羅才撅著屁股,眨了眨眼。


  沈霓裳「唬」地站起,語聲嚴厲之極:「還不快說!你知不知道你會害死人啊?」


  雖緣由還不清楚,但兩輩子穆東恆都在算計穆清的性命是絕對的事實。


  如今得了這個機會,豈會放過?


  羅才幹笑著慢慢坐下:「呃……就是幾句打油詩……」


  沈霓裳看著他,一雙杏眸只若幽潭。


  看的羅才心裡打顫。


  一屋子主子連著妙真玉春幾個丫鬟和孔祥都目露驚異的看著兩人。


  這人到底是誰?


  怎覺得同沈霓裳關係很不一般呢?


  沈霓裳此際的神色雖是嚴厲,但在座的人都極熟悉她的性子,正是從這種嚴厲中看出兩人非同一般的親近。


  只有對自己人,沈霓裳才會這般對自個兒的情緒好無掩飾。


  而這羅大夫就更怪了。


  在座的人中,凌飛歐陽澤明商子路,連著孔祥在內,在年輕一輩上也算得上見多識廣了。


  但也從未聽說過,人的腳筋斷了之後,還能接續完好。


  即便羅才說日後不能負重,但已經足夠驚世駭俗了。


  可這樣一個稱得上絕世神醫的男子,對沈霓裳言聽計從不說,甚至此際看來,這人對沈霓裳竟然還有十二分的忍讓。


  可這樣一對奇怪的組合卻絲毫不讓人覺得奇怪,反倒覺著兩人之間莫名的信任和諧。


  真真奇怪極了。


  在座的人不知曉的是,在沈霓裳心中自是將羅才當作了自己人,還是極為親近的那種。


  羅才對她,一開始就釋放了最大的善意和不方便。


  這是其他人從未做過的。


  而在羅才心中,世上另一個獨一無二的小騾子,對如今無親無故的羅才而言,便好似世上唯一且最親近的人,等同親人後輩一般。


  加上這個「小騾子」無論品性還是脾性,都同羅才那刁鑽的胃口極為相合。


  在羅才眼中,這個世界上,他唯一可以完全不防備,也可以完全信任的,也就是這個同血脈相同的「小騾子」了。


  更何況,羅才雖然性子怪異,人卻十二分的聰明細膩。


  沈霓裳對他的信任和關切,雖是從未訴諸於口,但他早已看出。


  羅才更加珍惜。


  一屋子人除了沈霓裳,皆用驚異中混雜了好奇的眼神望著他。


  眼神中並無人有敵意。


  因為眾人都清楚,若是羅才是壞人,沈霓裳的態度絕非如此。


  羅才終於扛不住沈霓裳的無形低壓,低下頭小聲快速的念出四句:「魚目混珠,狗膽包天。狼子野心,遲早報應……就,就這四句。」


  羅才囁囁低聲,又覷了沈霓裳一眼。


  羅才的聲音雖小,但屋中寂靜,這四句又簡單易上口,十分容易聽明白。


  魚目混珠,狗膽包天。狼子野心,遲早報應……


  一干人神色奇異。


  還真是打油詩啊。


  不過一思及這頭兩句的意思,眾人的神色驀地變化。


  看向羅才,幾分猜量審視。


  這人分明同沈霓裳關係親近,那也應當知曉穆清同沈霓裳熟識,這打油詩明明害的是穆清,但方才聽這樣又口口聲聲喚穆東恆為「穆禽獸」……


  這人究竟是同誰有仇啊?


  沈霓裳一看大家的神色便知眾人心裡定是糊塗了,其實也不怪其他人疑惑,便是她,若非從羅才幾回相處中七零八落地拼湊起線索,她也會質疑羅才的立場。


  沈霓裳在心中嘆口氣,抬眼起來,就見歐陽雄大步行進院中。


  沈霓裳停住口,乾脆等歐陽雄來,一道說。


  歐陽雄進來,司夫人起身行禮,歐陽雄利落擺手,看向母女二人:「出了何事?」


  他才告辭離去,若非急事,絕不會傳信要他親來一趟。


  司夫人看向沈霓裳。


  歐陽雄一怔,也隨即將目光轉向沈霓裳:「閨女,可是有急事?」


  沈霓裳已經站起相迎,聞言深深一禮:「霓裳確有一事煩請義父。」


  「說就是。」歐陽雄爽朗一笑,「同義父何來這樣多禮,義父是粗人,自家閨女,有話直說便是。」


  「義父可有法子讓我們在初一趕回雲州?」沈霓裳頓了下,「穆清出事了,我們時日緊迫。」


  歐陽雄四下一掃,果然,那個俊俏得不像話的少年不見人了。


  「這個——」歐陽雄有些遲疑。


  眼下已經二十九日晚,初一趕回,也就是只有兩日多,著實不易。


  辦法自然也有,神龍幫有一種快船,只要負載不重,逆水行駛速度比尋常船隻要快上許多。


  只是這船是神龍幫的寶貝,他素來同那家老頭子也不對付,若是上門,要付出不小代價不說,只怕還要吃不少奚落嘲諷。


  這些內情沈霓裳等自是不知,但見歐陽雄未有一口拒絕,那便說明應是有辦法。


  「爹,你就幫幫妹子吧,人命關天哪。」


  歐陽澤明自然知曉他爹同神龍幫是幾十年的老對頭了,此事卻是讓歐陽雄有些為難。


  江湖中人,寧可丟命也不丟顏面。


  「你懂個屁!」歐陽雄一想到神龍幫那烏老頭就心煩得要死。


  兩人從光屁股的時候就互相看不順眼,年輕時候一言不合就開打,如今年紀大了,架也沒少打。


  他是真不想去求那死老頭。


  沈霓裳看著歐陽雄的面色,退後一步,跪了下去。


  一干人連著歐陽雄在內皆是一驚,歐陽雄一回神就去拉她,沈霓裳卻望著他輕聲懇求:「此事攸關生死,還請義父幫霓裳一回。」


  司夫人眸光閃了閃,沒有出聲。


  凌飛張少寒二人卻是神情幾分複雜。


  沈霓裳不喜張揚也從不將傲氣現於表面,但他們心中卻是清楚,比起那些將傲氣傲慢表現在臉上和做派上的貴族小姐,沈霓裳才是真正的傲氣。


  沈霓裳的傲氣是藏在內里的。


  這一點,司夫人更是清楚。


  可此際,沈霓裳竟然以跪相求……


  張少寒很快垂下眸光。


  凌飛視線未有轉開,幽黑的目光直直定在沈霓裳線條柔美動人的側臉,神情似乎沒有變化,只那唇線卻抿緊了幾分。


  歐陽雄手伸到半路,沈霓裳的懇請之言已經輕聲說完,只睜著一雙黑曜石般晶亮清澈的杏眸望著他。


  歐陽雄在心裡苦笑嘆了口氣,一跺腳:「好,老子這便去尋那死老頭——他若不肯幫忙,老子拆了他神龍幫!」


  說罷,看著沈霓裳無奈笑著搖了下首:「閨女,這下該高興了吧,起了吧。」


  歐陽澤明討好地上前扶起沈霓裳,滿臉心疼的叫喚:「妹子跪疼了吧?要我說,何必要跪呢?妹子只要撒個嬌,保准爹投降得更快!」


  「投降個屁!」歐陽雄一腳踹在歐陽澤明屁股上,「兔崽子,滾一邊兒去,看著你老子肝疼!」


  若不是為了給這兔崽子多留條後路,他也不至於認下這門親,當然如今看來,霓裳這丫頭確實可人疼,但即便是要認,那也是后話,決計不會那般快。


  都是這兔崽子!


  司夫人對歐陽雄此際的心情自然心知肚明。


  這門乾親認得這樣快。


  歐陽雄提得突然,她也應得利索。


  其實大家的想法都一樣。


  不過都是看對方人不錯,其餘地,說來不過都是為子女。


  歐陽雄看中的是司夫人這邊的人脈,凌飛穆清皆是大瀝名門子弟,沈霓裳雖是一介女子,卻能同這些是豪門公子結交,看上去關係還非同一般,想來也不是普通的。


  作為江湖人的歐陽雄,看中的司夫人這方的背景。


  而司夫人心中也是同樣。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沈霓裳的身世和身份,誰也不知未來會如何,會發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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