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九章東都木家(二十一)(恭祝俺家yue萌芳辰快樂)
十來步的路,余老太君走得極緩慢吃力,用了數倍於常人的時間。
木臨風彎腰恭敬退開。
余老太君顫巍巍地邁入站定,目光在屋中一掃——
鴉雀無聲。
木寶珠似也被余老太君那句話驚嚇住,僵在秦夫人懷中不動。
「祖母,此事——」
木臨風幾分難堪又為難般地說了幾字,就被余老太君一揮手打斷:「不必再說,我在外頭都聽見了!」
屋中一干人又是一愣。
「老祖宗半夜驚了夢,便打發奴婢去看看妙音小姐,發現小姐不在房裡,」福慧低聲解釋,「後來又去姑奶奶院里才知曉的。」
沈霓裳四人對視一眼,司夫人唇形微動:「你義父……」
沈霓裳旋即明白。
想是司夫人留了後手,妙真藏了起來,讓歐陽雄扮作了妙真留在院中。
木臨風不說話了,微微垂首。
「這是後院的事,女兒家的教養不歸你這當爹的管,我已經讓人稟了公主,此事她來處置就是。」余老太君冷哼了一聲,「你們兩個給我回院子去!女人的事,男人莫插手!簡直不成體統!」
木臨風父子皆不敢吱聲,連連稱是,然後退下。
余老太君的出現不在沈霓裳計劃內,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照著計劃走下去。
就在木氏父子轉身那刻,沈霓裳也彎了下腰,露出一抹忍痛神情。
穆清頓時一慌:「怎麼了?」
一屋子人朝沈霓裳側目看去,連木臨風父子也頓住腳步。
「無事——」沈霓裳抓緊了穆清手臂,似乎有些強撐忍痛一般,卻有頑強地擠出一抹蒼白笑容「……老祖宗容我先回去歇會兒。」
余老太君面色微變,立時緊張朝沈霓裳走了一步:「怎了?是不是不舒服?哪兒不舒服?快告訴老祖宗!大夫!福慧快去請姜大夫!我就說會驚夢,果然是出事了,快去請大夫,快去!」
余老太君迭聲催促福慧,顯然是擔心極了。
沈霓裳心中不忍又愧疚,只得朝司夫人打了個眼色。
司夫人怔了下,瞬間懂了。
「老祖宗莫擔心,我沒事,就是有些累。」沈霓裳只能如是說。
司夫人走到余老太君身邊攙住她的胳膊,也強笑般寬慰:「應該沒大事,讓他們回去歇著,歇一歇便是。」
見司夫人這般,余老太君才寬了些心,還是執意要請大夫來看。
沈霓裳也應下。
「別走路了,快讓人傳轎子來。」余老太君又吩咐。
穆清一把將沈霓裳抱了起來:「不必了,我抱娘子,我抱得動。」
抱起沈霓裳就朝外走,身形高大挺拔,腳步穩穩噹噹。
沈霓裳根本沒想到穆清來這一出,但既然穆清演了,她也只能配合。
遂作出一副有些難受虛弱的模樣,似乎早前的堅強冷靜都是強撐,此際事情告一段落,人便頂不住了。
沈霓裳將臉貼在穆清胸口,穆清蹙緊眉頭將人牢牢鎖在懷中,目不斜視地經過木臨風父子身畔,對兩人視若無睹。
木華眼底隱憂地看了木臨風一眼。
不得不說,今日兩人的表現配合得天衣無縫,而此刻沈霓裳的不支虛弱更是畫龍點睛的一筆。
父子二人的注意力被沈霓裳此際的身體狀況轉移了。
知子莫若父。
見得木華眼底的憂慮,木臨風便知其意。
木華這是在擔心沈霓裳肚子里的孩子。
兩父子對木寶珠的性子都有所了解,素來是個好強不吃虧又傲氣的性子。
當然,無論是事務纏身的家主父親對年紀足可以做孫女的幺女,還是已經成親多年的兄長對年紀相差不小的妹妹,大部分的印象皆是來自平素零星的點滴。
真正相處,尤其是女兒成年以後,其實極少。
故而在兩人眼中,外人眼中的驕縱蠻橫,在兩人眼中便只是「好強傲氣」這般的形容詞。
而今日之事鬧出來,尤其是木寶珠最後的這場撒潑般大鬧,讓父子二人幾乎是目瞪口呆,一時應接不暇。
直到此時,父子二人才發現,他們對這個女兒這個妹妹,著實了解不少。
心生妄想不說,竟然還敢聯合外人不管不顧的下手,甚至是下藥。
這樣的事在他們手中做出來不算什麼,但木寶珠這樣一個未出閣的大家小姐,竟然也懂這些門道,實在讓兩人驚愣不能相信。
最最關鍵的是,木寶珠在整個計劃中,只在意了她自個兒的想法,沒有一絲一毫為這個家,為她的雙親兄長考慮半點!
這才木臨風和木華最為惱怒心寒的時候。
他們父子能對這錢周氏一家有多少感情?
說是親戚,但木家的親戚多了去,若非老祖宗在,還不是隨意打發了便是。
木蝶此人,說來也是木家的一個污點。
可不管心中如何做想,作為繼承人培養的木華都曉得同這一家拉攏關係,藉此安撫好余老太君身心,為木臨風分憂,讓壽宴順順噹噹完美落幕。
木家如今有錢無爵,正當需要好名聲,「期頤之喜」、「祥瑞之家」——這正是木臨風想要告訴世人的。
可木寶珠竟然在這個當口,為一己之私,全然不顧家族父兄。
木臨風心中甚為惱怒。
好在方才余老太君沒氣出個好歹,否則明日的壽宴便真真變成了一場笑話。
可即便如此,眼下沈霓裳的情形又讓木臨風提起了一顆心。
木臨風黑著臉,未有接兒子的話,負手徑直行了出去。
木華趕緊跟了上去。
回到木臨風那座位於整座宅院正正中軸線上的主院,木臨風一言不發的邁步進入書房。
木華輕步跟入,返身關好門。
再轉過身垂手恭敬:「父親。」
「你這個妹妹真真是被你娘給寵壞了!」木臨風豁然轉身大怒,「膽大妄為,不顧大局,不敬尊長,不顧孝道,連一個鄉下來的丫頭都不如!那丫頭雖是牙尖嘴利惹人嫌,可到底還顧忌老祖宗的身子……你這妹妹——哼!招婿?誰允她這話的?簡直不知所謂!」
木臨風冷哼一聲,怒極甩袖。
「妹妹的事暫且不提,明日大喜,父親息怒,保重身子緊要。」木華寬慰了一句,頓了下,「其他先不提,兒子只是擔心——今日表妹夫赴宴之時,提了一句,說是表妹這兩日身子有些不舒服。按理說胎過四月應是穩當……」
木華今日之前斷斷想不到如此,但到了這刻,他不得不有此疑心。
而且沈霓裳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
沈霓裳同司夫人皆不是他們知會的,秦夫人也是同他們一般是木寶珠院里的下人跑來通知才匆匆趕去的。
自然也不會是秦夫人通知那兩母女。
他們三人都不是,那隻能是木寶珠。
沈霓裳同司夫人趕到的時間相差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木華一想到這個時間差,加上沈霓裳早前怒極揭穿木寶珠時候所言,讓木華難免心生擔心。
他不關心沈霓裳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安穩,只是即便要出事,也不能出在木家,更不能出在這個當口。
聽得木華的話,木臨風陰沉著臉,半晌才道:「待會兒大夫來了,讓他過來回個話。」
木華恭聲應下。
「你這兩年愈發沉穩了。」木臨風看著他,微微頷首,「這般很好,比你兩個兄長強。」
「謝父親誇獎。」
木華心中喜悅,面上卻愈加謙卑。
「如今咱們木家卻有些不順,不過你要記住——」木臨風幾分傲然睥睨,「我們木家是上天之子,天之子自有天佑,必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又來了。
每回都是這一句。
木華心裡無言,面上卻帶著恭謹之意地附和點頭。
「眼下你還年輕,有些話不能同你說,日後你就明白了。」木臨風斜睨木華一眼,打發他出去了。
兩父子的對話中只提及了沈霓裳一次,還是連帶提及的,由此可見,對於司夫人三人,兩父子皆未生出疑心。
而對話到了最後,也沒有再提及木寶珠,甚至也沒關心老祖宗同姬氏會如何處置木寶珠。
顯然在父子兩人眼中,木寶珠這個心中無家族無父兄的木家女,已經不值得他們再多餘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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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頭,穆清沈霓裳二人已經回到了廂房。
穆清將沈霓裳安置在床上,動作小心翼翼。
沈霓裳笑道:「我又不是真病。」
「你臉色不好。」穆清道,又拉過薄被替她遮住肚腹,一笑,「反正等下大夫也要來,這般也合適。」
說到大夫,沈霓裳垂了下眸。
按她的推斷,來的應該是羅才。
木家上醫館請大夫,必定會告知病人病況,以羅才的聰明,必然知道如何行事。
這接下來的戲,還真需要羅才這樣一個幫手。
計劃是一瞬間形成,當時也不容放鬆,故而沈霓裳只略略想了個大概。
如今回到暫時安全的空間,她便飛速地開始勾勒整個計劃的細節。
穆清將她抱回來雖說不是出自她的授意,但也算是正合心意。
在外人跟前,她確實沒有辦法完全鬆懈下來想事情,更沒有辦法同穆清交流商議。
愈是到了最後的關鍵時候,愈發不能露出半點破綻。
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這個計劃十分大膽。
眼下時間緊迫,她需要在羅才到來之前,將所有的事情都計劃妥當。